第78章

  日落之前。
  车府外,卫安晏与桑澜相遇。
  “卫大人。”车大人出门迎接,见到桑澜和她身后之人,“您是?”
  桑澜向前一步,一柄长刀搁置在他脖颈边:“车大人,你可知,就算我砍下你的项上人头,你身后的车家也不会为你做主。”
  “桑澜,不可。”卫安晏叫住她。
  桑澜回头,扫过他衣摆上的泥点,猜出他是快马加鞭赶来:“卫大人几时能管到本指挥使头上,若非麒麟卫查案迅速,你此时应当还在路上。”
  “桑指挥使。”卫安晏走过来,“无故打杀朝廷命官,是重罪。”
  桑澜看他:“车家明知麒麟卫身份,劫杀两名麒麟卫,重伤一名麒麟卫。卫大人很清楚,本指挥使诛杀过许多逆党,在如何判断逆党一事上,颇有心得。”
  卫安晏:“办案要有证据,不可操之过急。”
  长刀从车大人身上移开,指向卫安晏,意有所指道:“事不过三,若卫大人上报给圣人的实情,与本指挥使不一致,小心你的脑袋。”
  言下之意,如果卫安晏像西山之行一般,偏袒苏家,她不会客气。
  “桑姑娘,刀下留人。”
  廖丰羽扒着车门,招手呼喊。
  桑澜收了刀,轻哼一声。
  车大人双腿一软。
  廖丰羽提起官袍,紧赶慢赶跑过来,喘着粗气:“世子托我向姑娘带句话,办完事,早些回京。”
  车大人回神,插嘴道:“桑指挥使随意对同僚喊打喊杀,不怕有人掺你一本吗?”
  桑澜回头看他爬起来,讥讽道:“你还能活到参我一本?”又看向卫安晏、廖丰羽,“新证据已经送到你们手上了,还不抓他吗?”
  车大人看见远方马车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连声喊道:“程大人,程大人救我。”
  桑澜看向马车,而马车内的程烁低下头,眼睛一闭。
  ……
  明月挂上枝头。
  卫安晏从县牢里出来,转角遇见靠在墙上小憩的桑澜。
  “跟翼州苏家一样,弃子?”
  桑澜睁眼问他,卫安晏点头。
  “卫安晏,你南下一趟,像是替他们装装样子,走个过场。”桑澜三两步飞上屋顶,靠着屋脊,拔开酒塞。
  卫安晏跟着上去,借着月色看清她手中拿着酒坛,脸颊浮着驼红的醉意。
  “好喝吗?”卫安晏躺下,看着当空明月。
  桑澜:“南方的酒太甜。”
  卫安晏:“不如青州酒吧。”
  桑澜:“青州酒很烈,像点燃的火把,冬日喝上一口,袄子都不用穿了。”
  卫安晏合上眼,丝丝凉风吹散一身疲惫:“我差人往端亲王府送了几坛青州酒,但愿萧世子没扔。不过,就算他扔了,我再给你送。”
  “谢了。”桑澜抱着酒坛,盯着坛口酒水光亮,语气落寞,“我原以为能多查到些消息,但是没有,还搭进去两个人,大华受了重伤,还成了哑巴。”
  卫安晏睁开,对上她苦闷的面容,难怪她那么生气。
  大华,是七个孩子之一,从西山跟着她到京城来,而西山……他开始讲起内情,这部分是桑澜不清楚,也查不到的消息:“越州的水灾,车家早在十一年前就开始准备,地方县令五年一任期,车家慢慢地将越州官员换成自己人,不听话的如竺县令,以各种理由死在任上。
  他们对河道做手脚,每年改动一点,一直到去年,如愿地爆发洪水,淹了洱县。”
  桑澜举起酒坛,倒进嘴里,直至一滴不剩,打了个酒嗝:“十一年前年,是天启九年吧,胆子还不如程家,等到定安长公主去后,才开始行动。”
  卫安晏:“你听说过裕城之战,之后的故事吗?”
  桑澜一双醉眼望着他,摇了摇头。
  “定安长公主拿着世家的族谱,点着名字杀人,他们很怕定安长公主。”
  桑澜闭上眼睛:“这个主意,听起来好啊,我很喜欢。”
  过了一会儿,卫安晏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白日里拿刀指着他,放狠话,晚上转头就躺在他身边呼呼大睡。
  桑澜还是信他。
  卫安晏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柔声道:“我知你心中有苦,也知你想做什么。你要耐住性子,旁人谋划近二十年,不会被我们轻易打破。”
  没有人回应,她真睡熟了。
  指尖停留在蹙起的柳眉上方,怕惊醒她,没有真正落下。
  南下路上,有关灾情的消息频传,她一定很累。
  桑澜却精准地抓住他的手,拉到脸颊边,用脸蹭了蹭,压着不动,小声呢喃一句:“师父。”
  手掌托着她柔软的脸蛋,感受掌心微凉的温度,卫安晏缓缓靠近,在她额角落下一吻。
  一夜过去,晨雾弥漫,轻轻地笼罩大地,霞光透过云层,自东边而来。
  桑澜睁开朦胧睡眼,看见高挺的鼻梁后藏着一轮红日,卫安晏的样貌远胜于寻常男子,常年
  的军旅生涯更是为他增添了坚毅,如锐利的山峰,坚不可摧。
  他微笑时,一双桃花眼含着漫天柔情,让人不自觉的动容。
  即使他穿着普通衣裳,没有一头白发,站在拥挤的人群里,桑澜也能一眼看到他。
  她不得不承认,卫安晏的好皮囊,蛊惑人心。
  她坐起身,拿起身上的衣服盖住卫安晏,轻轻撩开他脸颊上的一缕白发,怔怔地看了好一阵:“若我能活着回来,再与你一起饮青州酒。”
  桑澜拎起酒坛,跳到院中。
  清风见她下来,桑澜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清风,为你家主子煮一锅生姜水。”
  一个时辰过后。
  卫安晏披着外衣,喝起姜茶。
  “卫安晏,桑澜在哪?”
  长风拦不住来人,被一脚踹开。
  ……
  孤舟侠影卷,完。
  第71章 投军幽州
  白寇在药碾子来回翻滚,碾药的少年有着一双浅色琥珀眼。
  面色黝黑、眼睛清明的中年女子,正将桌上装好药的小盒子放入药箱里,朝树荫底下的桑澜喊:“赵澜,装上药,收拾东西,我们走了。”
  碾好的白寇倒进药袋,桑澜回应:“马上来。”
  双手各拎起一篓沉甸甸的药袋,转身提到车板上,来回折腾三四趟,又牵来毛驴,套上绳索。
  回屋拿个包裹,桑澜跳上车板:“白师傅,我们可以走了。”
  桑澜与小萝卜从越州,过海州,到幽州,找人办了新户籍。桑澜改名为赵澜,小萝卜本就叫赵五,两人扮作姐妹一起投军。
  见白师傅挎着药箱快步走来,桑澜问:“白师傅,我们去几天?”
  白医官坐上驴车:“不好说,少说十天,赵五待在营地里养鸡,不会有事。”她回头撇了一眼摆放整齐的篓子,“弓箭藏里头了?”
  桑澜点头:“带着呢,您放心吧。”
  她与小萝卜不到十八,且没有亲人,到不了前线。她会医术,跟着白医官,小萝卜则被分去管牲畜的吃食。
  一路穿过各个营地,到了幽州以北的边境。
  北朝来犯,幽州大军还未开拔,只派出一支先行军探查安营扎寨的位置和敌军动向。
  她与白医官骑着驴车,与送粮的小队一道过去送补给。
  出了关,遍地黄沙,砸在人脸上生疼。
  白医官递给桑澜一块头巾:“带上。”
  旁边送粮的人打趣道:“赵澜细皮嫩肉,是要带头巾的。”
  白医官斜那人一眼:“周老三,你家也有个姑娘,说话注意分寸。”
  周老三嬉皮笑脸地插科打诨,他晓得赵澜开得起玩笑,但瞥见前方出现的一支骑兵小队,脸色瞬间大变,扯着嗓子高喊:“北朝人!抄家伙!”
  运梁车、白医官和桑澜被小队护在后方。
  白医官拔出腰间短刀,安慰桑澜:“莫怕,他们只有六人,我们有二十个人。”
  桑澜:我不怕,我真的不怕。
  六个北朝人手持长枪,骑马朝小队冲过来。
  桑澜抽出篓子的弓箭,站在车板上,对准最前方的北朝人。
  周老三只见到跑在最前头的北朝人突然从马上摔下来,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后面的北朝人长枪已至,他一刀挑开长枪:“杀!”
  白医官回头望见,桑澜抬手准备射第二箭,她拉住桑澜:“赵澜,坐下!”夺过弓箭,藏回篓子里,重新盖上布。
  桑澜不解,见周老三等人能应付过来,也就乖乖坐下。
  等到剩下五人都被拉下马、捆住,周老三回头问:“方才是谁射的箭?”
  桑澜没吭声,白医官掐着她的胳膊,叫她不许讲话。
  远方又出现一支骑兵,看衣装是大夏军。
  那边高呼:“没事吧。”
  周老三挥了挥手,显然是认得那人:“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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