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你猜怎么着,眉县的粮仓是空的,县太爷分明是畏罪自杀,县里其他官老爷怕收到牵连,就将县太爷的死扣在我们头上。”
“往年连着下两个月的雨,都不曾发过大水,去年仅一个月的雨就冲垮了堤坝。”
说着说着,他又说回自家田地,肩膀塌陷下去,说话也没了底气:“祖宗传下来的家业,哪能就这么丢了,我家娃娃刚考上童生,往后还要继续念书,不能成了流民啊。”
昨日夜里黑,桑澜不曾看清附近的景象,这伙人在旁边的山坡上种了瓜果,在此地定住了一段时日。
越州传回京城的消息:江水堤坝,淹了四个县。仓县和谷县被淹了田地,没什么人员伤亡;眉县粮仓被淹,没有粮食救济,暴民打死了当地官员;洱县最惨,整个县被水冲了,没几个人活着。
谢木兰跟着听了一阵,开口道:“朝廷从上头拨下来的救济粮,你们没领到吗?”
桑澜跟着点头:“青州还特意从北方送了粮下来。”
流民头目:“我们是流民,不被官府承认,又怎么会发粮给我们呢?”
“我这里有两本书,送你家娃娃看吧。”桑澜拿出两本经书,一个女童从队伍中走出来,擦干净自己的手,接过书,珍重地向桑澜作揖。
她小心翻过一页,看清上面的字,眼眸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还给桑澜:“您的书太贵重了。”
“两本书而已。”桑澜推回去,“朝廷会派钦差下来处理,但这里离眉县太近,我希望你能劝诫你的家人和族亲,暂时搬到更安全的地方生活。”
商队离开。
流民头目问孙女,是什么书。
女童:“我见过夫子有一本一样的旧书。”她指着上头的一行小字,“白鹭书院,是京城的白鹭书院。”
众人心中顿时了然:这支商队从京城来,而商队管事说会有钦差来,那就是说,有人会管他们了!
“呀!”
女童又惊呼一声。
众人连忙问她怎么了。
她捧着书,书里夹着一张银票。
……
商队翻山越岭,换了另外一条道,顺利地进了眉县。
街面甚是热闹,全然不像受过灾。
这就很有意思了,原来本地的百姓被赶走,那新搬来的百姓又是从哪来的呢?
入城前,化整为零,分作三部分。
红杏带着一部分人留在城外接应,桑澜和谢木兰与十几人带着货物,以行商的名义进城,而小萝卜、大华和剩下的人分散进城。
商队包下一间小客栈。
“掌柜你这屋子不漏水吧。”桑澜抬头环视着屋顶,拍了拍箱子,“箱子里都是上好的草皮子,从北凉人手里买的,要是您这屋子漏雨,那可赔不起。”
商队卖草皮子的消息顷刻间传了出去。
“草皮子,哪里的草皮?”王员外放下喂鸟的吃食,问一旁的管家。
管家回道:“说是从北凉来的,要卖到海州去。而且有一张雪狼王的皮子,要价这个数。”他比了一个五。
“区区五百两。”王员外哂笑,手一伸,等着仆从给他穿衣,“要真是张好皮子,就买下来送给车大人。”
第68章 以货易货
一路上啃饼喝粥,终于能吃上口新鲜的菜肉,桑澜难得吃撑一回,在院子里踱步消食。
落到客栈掌柜眼里,误以为她有烦心事。
敲了敲院门:“阿兰姑娘,王员外想看看雪狼王皮子。”
桑澜笑道:“雪狼王皮子可不便宜。”
掌柜摆手:“姑娘大可放心,虽说王员外刚刚举家搬迁到县里,但他的财力在县里可是这个。”她比了个大拇指,又继续说,“你要是见着王员外的三进院子,就不会有顾虑了。我到他府上吃过一回酒,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王公贵族也不过如此。”
掌柜向桑澜透漏王员外的消息,是想促成这笔买卖。双方若真以五百两的价格成交,她这个中间人也能捞到些许好处。
“王员外并非本地人?”桑澜顺着话问,“那他是靠着祖产,还是什么营生?如若他手上有好货,譬如茶叶丝绸,我们也可以用货物结算。”
三两句的功夫,掌柜将知晓的情况全倒出来了,王员外是洱县的大户,在发大水前带着妻儿老小回吴州祭祖,躲过大水,生意上还大赚了一笔,举家搬迁到眉县。
说话的功夫,王员外来了。
见谈生意的是个年轻丫头,架子顿时抬高了三分。
他挑剔道:“真雪狼王皮?不会是拿什么假皮子冒充的吧。”
一旁管家作甚就要开箱子,桑澜一掌拍在上头,手掌挪了半寸,露出上头的海棠花印记:“王员外,海棠商从不做以次充假的买卖。”
王员外皱着眉看向管家,管家讪讪一笑:“您早说是海棠商会的商队。”
桑澜:“心不诚,便做不好买卖,做人也是如此。”
海棠商会是宁安长公主萧棠的产业,而萧棠正是送桑澜红色玛瑙手镯的海棠夫人。
萧北辰给桑澜安排了海棠商会的身份,一来是遮掩踪迹,二来是一层保护。
管家听出她的讥讽:“你。”
“王员外也在此地。”一位同样衣衫华丽,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听说客栈里有张雪狼王皮,某也想观上一观。”
“某实在是想观一观雪狼王的风采,听说姑娘是翼州人,特意带了翼州的柑橘来,还望姑娘莫要推辞。”中年男子唤小厮送上一筐柑橘。
掌柜低声告诉桑澜,此人是王员外的对家,李员外。
桑澜笑着伸手拿过一个,掰开尝了一瓣:“您辛苦了。”
随即开了箱子,一张雪白的皮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猎手用弓箭射中雪狼王的眼睛,杀死雪狼王,又采用北凉王庭秘制的法子做成皮子。你们看着毛色光泽,与雪狼王活着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王员外挑剔的话咽了回去,真是一张极好的皮子,张口道:“五百两,我买下了。”
李员外笑道:“我出六百。”
桑澜还没插上话,两人互相加上价。
口沫飞溅间,她大喊一声:“二位。”两人看她,“雪狼王皮子是好,但我真以一千两的价钱卖给二位,我得被商会除名了。”
王员外:“那你说,你卖给谁?”
桑澜:“二位手中有什么好的货物,以货物抵钱,如何?”
李员外:“姑娘想要什么货?”
桑澜:“等我去海州交了货,还得回北方。所以,最好是越州特有的,外头买不着的。”
李员外和王员外对视一眼:寻常商会的商人只管出掉手上的货,这位阿兰姑娘有魄力,敢以货抵货,不怕亏了买卖。
两人要第二日再来。
等所有人走了,谢木兰才从房间里出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卖给他们?”
桑澜合上箱子,扣上锁扣:“眉县本地穷人被赶走,外地富人搬进来,而富人正好来自被水淹了的洱县。”
拿起框里的柑橘,递给谢木兰:“一切都太巧合,巧合地像是有人安排好了。”
谢木兰握着柑橘,手心冷得厉害:“为了利益,淹死一个县的百姓,太荒谬了。”
琥珀眼底闪过西山的断壁残垣,而后是碧蓝的天空,桑澜淡淡道:“在利益面前,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
“廖大人,请坐。”卫安晏朝清风点头,清风走出去合上门。
廖丰羽站着不动:“卫将军,你的茶,下官喝不起。”
卫安晏脱了鞋,盘腿而坐:“廖大人在工部任职,是内行人,文书你一看便知。”
茶炉下的碳火旺盛,不多时,廖丰羽额头蹭蹭地往外冒汗,不敢相信手里的文书,问:“卫将军,您可看明白了?”
卫安晏饮着茶,不急不慢,放下茶杯才开口:“廖大人,敢查吗?若是不敢,烧了便是,本将军只当没见过。”
“查!”廖丰羽嘴唇哆嗦,但眼底冒着火。
“这有一封麒麟卫的消息。”卫安晏修长的手指按住信封,往前一推。
廖丰羽也脱了鞋,坐下,翻看:“证人在何处?消息可靠吗?”
“麒麟卫送回京了。”卫安晏拿起汤勺,呈上一杯茶,示意廖丰羽喝茶,“麒麟卫的指挥使,你也认得。”
“是谁?”
“端亲王府的表小姐,桑澜。”
这一句,让廖丰羽高悬的心落回肚子里,捧起茶杯,小饮一口。
卫安晏:“你很相信她?”
廖丰羽反问:“桑姑娘的能耐,卫将军不知?有她在,越州的实情,必然能水落石出。”
“前提是我们得防着程烁,他啊,不安分。”
程烁和其侍从被卫安晏灌醉了酒,在隔壁呼呼大睡。
廖丰羽试探道:“人人都说卫将军是苏相的得力干将,如今怎么会与苏相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