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知道我是谁?”桑澜撕下小王子的衣服,缠紧树棍。
  “你骑着草原马。”萧星野指了指骏风,“背着大姨的破晓,一手箭术出神入化,只能是小澜姐姐了。”
  桑澜笑了笑:“出神入化算不上,勉强打猎讨口饭吃。”她用小王子的衣衫擦了擦手上血水,“你又为何不带护卫出门?”
  萧星野狡黠一笑:“维护大夏安定,是本郡王的责任。”
  桑澜丢给他小包蜜枣:“吃点,压压惊。”
  他如此回应,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康平郡王以自身为诱饵,钓不安分的鱼。
  “带上他,又是为什么呢?”
  陆渝已经趴在卫安晏怀中睡着了。
  萧星野用南|疆语回答桑澜的问题。
  “好。”桑澜拎起小王子,“我们先去找一处地方躲雨。”
  潮气的水汽不断向洞内侵袭,于篝火光亮处止步。
  一黑一白两匹马站在空旷处避雨。
  车上的皮毛摊子,一应器具都挪到洞中。
  萧星野和陆渝缩在毛毯里睡觉,两张小脸睡得通红。
  小王子时不时喊疼,桑澜索性用了块布堵住他的嘴。
  一时之间,炭火烧得噼里啪啦,洞外传进磅礴雨声。
  卫安晏搅着炉子剩下的肉粥,又往里头添了些水。
  桑澜夹起烤热的炊饼,一分为二,递给卫安晏:“喏。”
  卫安晏接了过去:“你们的人还没来?”
  桑澜反问回去:“这话该我问你,你的人怎么还不到?”
  两人对视一眼,得嘞,都是自个儿出来的。
  萧星野睡得正香,桑澜也就没叫他,摸了摸碗的温度,取下小王子嘴里布条,往他嘴里灌,又倒出两粒药,塞进小王子嘴里:“我这人说话算话,在你见到圣上之前,我保你不死。”
  小王子点头,卫安晏已经够凶残,没想到眼前的女子更甚,狠辣手段丝毫不逊于卫安晏。
  他求饶:“我听话,能不咬着布条了吗?”
  卫安晏挑眉:“你能不哼哼唧唧?”
  小王子:……
  桑澜问他:“你多大了?”
  小王子:“十八。”
  卫安晏:“撒谎。”
  被卫安晏戳破,小王子泄了气:“十五。”
  桑澜:“十五岁,千里迢迢来大夏给人当刀使,死在这里,你的母亲会很伤心。”
  提到母亲,小王子红了鼻子:“我为了母妃,才来的大夏,我不习惯这里的吃食,也不喜欢喝这里的水酒。”
  桑澜:“从京城带走一位郡王,你的胆量是有的,但你不够聪明,更缺乏对敌人的判断。”
  小王子:“你是萧家人吗?”
  桑澜摇头:“不是,我只是大夏的一名游侠。”
  “你的箭术比漠北勇士还厉害。”小王子并不吝啬对桑澜的夸赞。
  虽然桑澜射伤了他,但桑澜也确实遵守诺言,喂他吃饭,替他上药。且车上的皮毛只给了他和两个孩子,并没有因他是敌国王子苛待于他。
  桑澜在地上画了两块圈:“论国土,漠北没有大夏十分之一。论兵力,青州卫家军足以将你们拦在边境外。小王子,为何会来到此地冒险呢?”
  卫安晏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王子:“我承认你们大夏兵强马壮,国土辽阔,但你们的天神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桑澜看向卫安晏:“天神?”
  卫安晏解释:“定安长公主。”
  “长公主是大夏的天神,但她的故去不代表她不再保护大夏。”桑澜拿起破晓,“我手上这把长弓就是她的遗物。她的长弓帮助我打败你,你能说她不再保护我吗?”
  小王子一时不知怎么反驳。
  桑澜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我的父母早逝,我自幼孤身行走江湖,结交许多朋友,练就一身本事,有余力时还能帮助别人。我活得肆意、自在,因为长公主留下一个安定的大夏。你能说,长公主没有庇护我的成长吗?”
  小王子:“可你们大夏的内乱不休,都传到草原去了。”
  摇曳的热浪下,桑澜与卫安晏隔着火光对视,眼底倒映着对方的模样。
  两人同时发问。
  “又传什么了?”
  “传了什么呢?”
  第50章 嘘,小点声
  “你们的皇帝为了龙位,杀了天神。”小王子往皮毛里缩,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天神的孩子回来了,皇帝又要杀了她的孩子。
  桑澜打断了小王子:“无稽之谈。”定安长公主绝不会养育出草菅人命的公主。
  卫安晏伸手够着小捆干柴,嘶了一声:“他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他反手摸到后背湿润处,指尖赫然出现一抹嫣红,“小王子,回头再来京城冒险,记得带上两个聪明的侍卫。”
  小王子没有回话,卫安晏抬头看去,他已经睡着了。
  “你怎么让他睡了?”
  “难不成让他发现你有伤在身?”桑澜翻出两个小瓶子,“对于漠北人来说,你是吃人无数的恶鬼。既是恶鬼,那就要让他们恐惧到底。”
  桑澜调好配比,端着伤药,走到卫安晏身旁:“脱吧。”
  面对她的直白,卫安晏双颊绯红,故作轻松,调侃道:“你可是小娘子,哪能随便看郎君的身子?”
  “涂,还是不涂。”
  “涂,我涂。”
  卫安晏解衣带的动作极慢。
  桑澜盘腿在他身后坐下:“你就算脱得一件不剩,在我眼里,跟一头白猪没什么两样,快些吧。”
  他堂堂镇远侯府小侯爷,圣上亲封的金吾卫将军,在她眼里不过一头白猪!
  卫安晏又气又笑,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出受伤的后背。
  带有浓郁药香的指腹划过唇瓣,他唇齿间多了一粒蜜枣,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布条粘肉上了,扯下来可能有点疼,你先忍着。”
  冰凉触感从肩胛骨一路滑进后腰,一双手臂从他侧腰穿过,身后之人不断侵占属于他的领地,似有似的痒意夹杂着凉意,惊动了他心里的战鼓,砰然作响。
  砰!砰!砰砰砰!
  皮肤一角被撕扯开来的刺痛打断了鼓声,卫安晏闷哼一声。
  她好像察觉到他的痛楚,像白日里哄孩子那般柔声哄他:“忍一忍。”说话的气息似羽毛轻抚过他的肩头、后颈…
  他好想,她能再靠近一些,下意识地往后靠。
  “好了,穿衣服吧。”
  药味散开。
  卫安晏转过身,眸光中染上欲色:“桑澜,我疼。”
  桑澜低头收拾着带血布条:“小荷包里有蜜枣,疼就再吃点吧。”她端起盘子起身,“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鼻尖的药香随之消散,嘴里翻搅的蜜枣也没了甜味,他用力地咬碎蜜枣,来来回回好多遍,才肯咽下。
  他拿起干柴,丢了火堆里,火焰将其吞没。
  火光对岸,一张小脸被大氅遮掩,只露出光洁的下巴。
  白发少年眼底的火势愈来愈大,干柴凸起的刺插入指腹,猛然间的刺痛唤回他的理智。
  雨势渐小,夜色透过缝隙钻进来,道道打在阴湿的泥地上。
  墨色稀泥中混合着瓣瓣梅花,一只罗汉鞋踩进泥里,微弱的灯照在石壁上。
  莲池提着灯笼,摸着石壁前行,穿过狭长而幽暗的长道,他来到一处开阔空地。
  一座顶天立地的佛像,映入眼帘。
  这尊佛像不似他记忆中任何一位,通体漆黑,凶面獠牙,十分恐怖!
  处处点着油灯,如烈日晴天。
  黑色佛像前有一处小高台,上面有说话声。
  “明夜子时,贫僧为施主诵经,助施主早登极乐,来世莫作贫家女…”
  莲池听出讲话之人正是妙真主持。
  一身袈裟出现在台阶处,莲池害怕被责罚,吹灭了灯笼里的蜡烛,撩起一旁桌布,躲进桌底。
  听见妙真主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莲池捂住自己的嘴。
  有陌生女子开口:“妙真。”
  莲池以为那人发现了自己,正准备出去认错,又听见女子说:“康平郡王白日来过白马寺,明日大理寺可能会来人,你藏在后院的那些个孩子,如何处理?”
  妙真主持:“无妨,他们都剃了头发。”
  话里头的古怪,让莲池愣在原地。
  女子走过来:“你有对应的法子就好,台上的红袖香不会死在吉时前吧?”
  妙真主持走远:“死了又如何?高家付了银钱,退不了货。”
  女子的脚步也跟着走远:“你还真是冷血无情啊。”
  等了足足一刻,莲池揉了揉发麻的腿,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他想知道,台上的红袖香是什么?
  香本就是死物,何来死字一说?
  他小跑着上了台阶,见到了“红袖香”。
  啪嗒一声,手中灯笼落地,从台阶高处滚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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