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刺得桑澜牙疼。
  莫名其妙的牙疼让桑澜别过头,不去看他。
  好像,这样能缓解一些牙疼。
  水波又起,卫安晏再次抱住她,按着她后颈上的伤口:“是你,分明是你先招惹我。”
  他长长的睫毛下聚着雾气,雾气很快化作水,溢出泛红的眼眶。
  “桑澜,看着我!”
  “你先同我说话,对我好。”
  “我生来白发,被同龄人视为不祥,你是除了莲笙之外,第二个夸我白发好看的人。”
  “你在意我,你会关心我饿不饿。”
  ……
  “你还亲了我,你要负责。”
  ……
  无论他如何回忆两人过往,桑澜不肯看他。
  最后,几乎是哭着喊出来:“我要你看着我!”他掐住桑澜下颚,强迫她正视他。
  桑澜闭上眼睛。
  “你为什么不肯看我?”
  桑澜抿着唇不回答,卫安晏报复性地去咬她唇瓣,用舌尖撬开她封闭的心房。
  他想看看,她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那么硬。
  她收下荷包,接受了他的心意。
  可是为什么,她今日要杀他!
  她不肯看他,说明她心虚。
  想到这,他越发地用力。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桑澜眼角溢出泪水,与他的泪水交融,一同滴入水中。
  “苏公子,你说的那些事,我记不得。”
  “你怕是,认错了人。”
  桑澜走了。
  卫安晏颓废地坐在水中。
  她能想起莲笙,可为什么,独独忘了他?
  是上天的惩罚吗?
  惩罚他当初不肯多问两句,出手重伤她一剑。
  如果没有那一剑…
  “主子,我换好账本了。”清风从屏风后走进来,看见卫安晏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
  “老顾,我吃了止疼的药,但是为什么牙还疼呢?”
  桑澜坐在梳妆台前,用干长巾擦拭湿发,自问自答。
  卫安晏说了许多事,他并不记得。
  至于说她先亲他一事,更是胡扯,往日里都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怎会主动亲他。
  她非山石草木,自然有情。
  他哭得那般心碎,叫人看了牙疼,所以不肯看他,也没推开他…
  第一次失败后,她冷静了些,并未再次动手。
  卫安晏虽为敌,但保家卫国数十载,她敬重这一点,不愿趁人之危。
  头发别到头顶,她背过身照镜子。
  后颈有一道牙印,中间是一颗红痣,伤口上的血痂几乎凝固。
  不知他是气不过胡乱咬的,还是故意咬的这。
  轻轻洒上药粉,明明是小伤口,痛意却蔓延至心头,心脏犹如被一团带着长刺的藤蔓紧紧勒住,呼吸的动作稍微大一些些,长刺便会深深扎入心脏。
  她斩不断藤蔓,拔不出长刺。
  无可奈何,她只能强行将其镇压心底,哪怕藤蔓会悄无声声地在心底扎根。
  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账本。
  旁的,都不重要。
  吹灭烛火,桑澜拉过被子闷住头睡觉。
  砚云抱胸靠在楼梯侧边,听着楼上窸窸窣窣的动静,直到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合眼休息。
  三当家住所的一处小房间,三当家鼾声震天。
  徐娘子低声问刘娘子和许娘子:“誊抄的那一本,交给公主了?”
  她们碰见山寨里有一位自称是长公主的后人,她说:“诸位娘子,我们同为女子,我虽不能救你们出去,但帮些小忙还是能做到的…”
  公主要账本,她们要火药,双方一拍即合,做了笔交易。
  刘娘子正是顾医师大儿子的妻子,更是镇上的女夫子,许娘子是鸿来客栈的账房,两人一起誊抄账本。
  这些事,徐娘子并未告知阿兰姑娘。
  这位公主话说得好听,她生性残暴,日日以长公主之女自居,闲来无事,杀人取乐。公主无非是想借她们的手铲除山匪,让她们心甘情愿地当替死鬼…
  刘娘子点头:“给了。公主按照约定,将火药提前藏好了,明
  日午宴,我们只管点燃即可。”
  “许娘子,明日你拿着账本送阿兰姑娘去吊桥,亲眼看着她过桥,你再点燃那一处的火药。”
  许娘子掩着哭腔:“傻丫头,还不死心。隔着屏风,我也没看清她的真容,可是如老顾说的那般好看?”
  徐娘子:“英气又俊俏,她要是从我们肚子生出来,我们不知道得乐成什么样。阿兰姑娘的表哥是端亲王府世子,珍珠和小萝卜他们有世子看着,许娘子你就放宽心吧。”
  许娘子捂着嘴咳嗽两声:“都怪那作贱人的杀千刀,我今日跪在那睡了一会,就受凉了。不过也无所谓,等明日,我们一起上路,和家人团聚。
  刘娘子拍了拍两人的手:“睡吧。”
  艳阳高照,万里晴空。
  大当家坐在主位,举杯邀各位当家畅饮美酒。
  奏乐声欢快无比,桑澜手中琴弦似奔腾野马,欢快畅跑,眼底暗含浓浓杀意。
  寨中长席如流水,摆了一路。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把酒言欢。
  卫安晏向大当家举杯:“苏某祝大当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哎呀,有你们苏家在,山下的卫姓小儿不敢轻举妄动。”大当家满头华发,满脸皱纹,一脸慈悲。
  她刚要再说一句,嘴里吐出一口黑血来。
  席上人也接二连三地口吐黑血。
  卫安晏猜出是酒的问题,立刻封锁了自己的穴道,与清风迅速起身离开。
  他一走。
  带着猫脸面具的桑澜飞身下戏台,但凡有人来救三当家,皆被她一刀毙命。
  没多时,三当家被徐娘子等人扎成了筛子。
  大当家趴在桌子上,伸出手:“阿兰姑娘,救我,我愿以重金相谢。”
  二当家也求饶:“我们的交易。”
  桑澜冷眼扫过二当家:“老顾死了,你的筹码,不够。”
  拢共来了六位当家,三、四方家被徐娘子等人亲手杀了。
  大当家趴在桌上吐着黑血,看着桑澜面无表情地将其余当家的头颅割下来,用一根绳子串起来,一路拖过来。
  桑澜微微一笑,笑得并不真切,她拎起来一串头颅:“这里有五颗头颅,山下有一颗,还有一颗在大当家脖子上。大当家,我敬重你是前辈,你只要说出,还有谁,参与玉溪镇灭口一事。我留你全尸,如何?”
  阿兰姑娘这么说,老七也死在她的手上了。
  满头华发的老人风光了半辈子,还不曾遇上连割五人头颅面不改色,继续笑着说话的杀星,简直比他们山匪还可怕。
  她哆嗦着唇:“苏,苏家。”
  “大当家痛快,晚辈也给大当家一个痛快的死法。”
  桑澜伸手一掐,响起骨骼碎裂的声音,转身走回来,拎起一串头颅:“我会将他们挂在玉溪镇百姓们的坟前。”她丢给身后侍卫。
  摘了面具,桑澜朝徐娘子等人一拜:“黄泉路上,诸位娘子,慢走。”
  徐娘子等人哭着点头,目光中满是欣慰。
  许娘子抽出粘血的账本,拉起桑澜往外走。
  桑澜与砚云及十二卫刚过桥,一股气浪将他们往前一掀。
  一些小啰啰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刚从桌子里底下爬出来,巨大的爆炸声将其淹没。
  火光将山寨吞没。
  主寨,没了。
  逃出生天的山匪四处逃窜,凡是被桑澜一行人撞上,当场人头落地。
  等一行人走出山洞,她满脸血迹,一身寒意,无人能靠近。
  即便是砚云与十二个侍卫,也与她保持着距离。
  现在的表小姐,六亲不认,宛如杀星降世。
  穿过林子,他们碰见了卫安晏一行人,他们一群人围着篝火取暖。
  桑澜透着瘆人杀气的双眸聚焦于火堆。
  那快烧没了的册子,怎么那么眼熟?
  她从怀里拿出账本,翻开一看,没有青州卫家!
  其中一些世家的名字也没了!
  甚至还有空白页!
  卫安晏是为账本而来,他提前掉包了账册!
  桑澜扔下假账本,赤手伸进火堆里,企图抢救回来些许碎片。
  “桑澜,你疯了!”
  卫安晏起身推开她的手。
  灼烧的痛感几乎麻木,她呆愣地跪坐着,捧着留有星火的纸灰。
  眼中不断涌出的泪珠冲走脸上残留的血迹。
  一滴、一滴,浇灭微弱的火光,浇灭了她的自负。
  她将灰撒到地上,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呕出一口鲜血。
  “桑澜。”
  “表小姐。”
  卫安晏与砚云同时起身。
  “别都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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