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账本,有生意往来才用得上账本。走私运货,还是杀人劫货?程大的差事,应当与这账本上的买卖有关。
  什么买卖?小木棍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雪面。
  一道箭矢的破空声袭来,打破她的沉思,桑澜翻身一滚,堪堪躲开。
  她起身上树,跃起的一刹那,第二道箭矢射中她刚刚停留的位置。
  看不清人影的大雾中,听声辨析她的方位,来人好箭法!
  只可惜,力道不足,速度不够。
  桑澜隐秘气息,化作树的一根分支。
  有三四道仓皇出逃的气息,箭矢在后面追。
  一道,两道,三道扑通落地的声音。
  最后一人求饶道:“公主,放过我吧。”仅仅说完一句话,那人也咽气了。
  萧北辰来此,是因为西山有皇室中人?
  桑澜看见一位女子骑着马往寨子所在方向走,身后还跟了七八位侍从,并未看清她的面容,但她背上的弓与
  破晓有七分相似。
  公主?当今圣上只有一女,昭和公主。除了彤彤,还封了其他公主不成?
  但桑澜从未听彤彤提起过别的公主,彤彤有三位姑姑,大姑姑去世多年,二姑姑病弱隐居,小姑姑镇守南疆。两位活着的公主,年纪也对不上号。
  那这位被称作“公主”,且以杀人练箭术的女子,是谁?
  西山的水远比桑澜猜想的更浑浊,都快成泥浆了。
  任谁来一趟,身上都得带着泥点子离开。
  雪白身影从枝头消失。
  *
  西山附近各镇、村告示栏上贴着张新鲜字迹的告示。
  桑澜看了个大概,福六见她从告示前退下来,连忙跟了上去:“阿兰姑娘,上面写了什么?”
  “每五户为一组,互相监督家中是否藏有山匪、或向山匪通风报信之人。检举有功,论功行赏。隐瞒不报,五户皆受牵连。轻者罚没家财,服十年徭役。重者,斩立决。”
  福六嘴唇发白,一瘸一拐地跟着桑澜进入一处小院。
  小萝卜从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掌中菜刀还滴着血:“阿兰姐姐,刚杀,且得等会。”看见跟在桑澜身后的高手汉子,脸色冷了下来,“他来做什么?”
  王九抱着根大蒜、徐六提着拿着烧着通红的火剪,两人听见动静也从厨房里出来。
  桑澜一把将站在院门的福六拉进来,再合上院门:“福六知道尸体被山匪藏在哪。”
  小萝卜握刀的手有些不稳,小心翼翼问:“阿兰姐姐,顾伯伯呢?”
  桑澜夺过她手里的菜刀,用水冲洗上头的血沫子:“你拿不稳刀,趁早放手,不要伤了自己。”
  沉默半晌,小萝卜再问:“顾伯伯呢?”
  福六不敢答话,桑澜扫了他一眼:“老顾也死了,你们三个快些做饭,我下午还要赶路。”
  福六跟着桑澜进屋,屋内被褥一应俱全,桌上摆着伤药。
  “你该知道,我留你是为了给玉溪镇收尸。”
  福六:“阿兰姑娘,我晓得。”他从包裹里拿出一袋银子,“这是我原本攒的彩礼,请姑娘带给玉山镇猪肉铺子的瑛娘。”
  第31章 他怎么还委屈上了?
  顾师父告诉桑澜,福六山匪做得窝囊,人不敢杀,钱不敢抢。
  山匪来屠镇,他被程大派去给玉溪镇报信,路上摔了一跤,腿摔断了,咬着牙一路爬到玉溪镇。
  但没用,山匪奔着屠镇来的,压根没打算和谈……
  程大调走后,福六没人罩着,加上瘸腿,日子更不好过。
  顾师父念在福六终究对玉溪镇有恩,又曾是他大儿子的学生,让桑澜带福六下山。
  福六听见自己念官府的告示,不想牵连名叫瑛娘的娘子。
  沉甸甸的荷包,里头装的都是银子。
  桑澜没来由的想起卫安晏还她钱时,用了个极其精美的荷包:“会给你送到。”
  三人原本是欢欢喜喜地准备一顿饭,特意买了两只鸡、一只鸭、一条鱼,二斤牛肉…一桌菜,除了桑澜,谁也没心情吃。
  小萝卜鼓起勇气开口:“阿兰姐姐,能带我们上山吗?”
  “你能杀几个山匪?”桑澜咬下一口肉,牙齿狠狠地碾碎牛筋,目光扫过三人,“你们三个,一没本事,二没钱,三没权,拿什么跟人斗?”
  王九红着眼:“我们不能不报仇。”
  桑澜一拍筷子:“来的路上说好了,回西山万事听我安排。莫忘了,你们的命属于玉溪镇,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他们。怎么,翅膀硬了,想跟我对着干?”
  三人齐齐摇头:“没有。”
  “吃饭。”
  三个脑袋埋着头往嘴里扒饭,大气不敢喘。
  桑澜走后,三人望着她留下的包裹出神,他们认得出,上面的标记来自玉溪镇的彩衣阁。
  王九撺掇小萝卜:“你敢拆吗?”
  小萝卜抿着嘴,这两个傻蛋没听明白阿兰姐姐的意思,她听明白了。西山背后有大人物,随便拔下一根毫毛都能碾死他们。
  阿兰姐姐领个瘸子回来,板着个脸,讲话夹枪带棒,明显心中有气。
  三年前,她跟着阿兰姐姐一起来玉溪镇。
  她晓得,阿兰姐姐对镇子的感情不比她少,不让他们上山,是不想让他们送死。
  她抱起一个大碗,往瘸子屋里去:“不拆,等他们四个回来,再问阿兰姐姐。”
  徐六问:“那另外一个人呢?”
  王九拍他头,双眼一瞪:“吃屁,饿着。”
  刚溜到街上没两步,桑澜碰见出来采买的长风。
  难道,卫安晏在这?
  迎面来人,一身宝蓝色衣袍,黑金腰带,墨色皮质护腕,头戴着带着白色帏帽。
  “桑姑娘,好久不见。”
  前两日刚见过卫安晏,如何能算好久不见,桑澜没有心情叙旧:“有事,先走一步。”
  卫安晏拦住去路,话音里带着委屈:“赏脸,喝口茶。”
  桑澜微微愕然,她没做什么吧,他怎么还委屈上了?直接拒绝:“不喝。”
  卫安晏抬腿就要走:“长风,我们请小萝卜他们一道去茶楼。”
  桑澜拉住他,咬着‘俩’字:“我们俩,走吧。”
  卫安晏长睫垂下,看向拉他袖子的手:“请。”
  他突然放声大笑,笑得肆意,连连引来周围人侧目。
  若不是带着面具,无人看清她的脸,桑澜一定要找个地缝将这厮塞进去。
  包厢对着街道,长风守在门外。
  桑澜见卫安晏摘了帏帽,脸上竟也带着半张猫脸面具。
  察觉到她的目光,卫安晏为她倒茶:“姑娘带得,我带不得?”
  桑澜去接茶杯,不小心摸到他的手,指尖忽得麻了一下:“那倒不是。”
  小动作落到卫安晏眼里,他嘴角上扬:“桑姑娘总带着面具,是有什么意义吗?”
  “你找我来是说这个?”
  卫安晏轻轻摩挲桑澜方才触碰的地方,他想问,她为什么要写那张纸条,为什么要小心他。
  话到嘴边,他说:“在下想知道,桑姑娘查到了什么消息?”
  桑澜看望窗外不远的西山:“没有。”
  他窥见,她眼底满忧伤、阴郁,指尖动作一顿:“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你趁早带他们走吧。”
  “是非是非,到底是谁惹出来的是非!”
  桑澜起身越过桌子,取下他脸上的面具,手指拂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颚,转而掐住脖颈,没用力,轻轻地搭在上面:“卫将军,我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指点。倘若你再用他们来威胁我。”她加重力道,“我不介意这个节骨点上,与你刀剑相向。”
  卫安晏握住她的手,反将她抱入怀中:“你舍得?”用她的手摸自己的脸,“对着在下的一张俊脸,你下得去手?”
  两人仅隔着一拳距离对视。
  窗外热闹的喧嚣声远去,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卫安晏垂眸看向她的唇瓣,想要靠近时。
  啪的一声!
  桑澜反手抽了他一巴掌:“我当然下得去手。”
  四道红色指印浮上脸颊,卫安晏不气反笑,擒住怀中人后脖颈,咬住他思念已久的红唇。
  这次,没有酒气。
  他动作很快,铁一样的胸膛紧紧贴着她。桑澜睁大了眼睛,她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有条大狗一直咬她嘴,怎么推都推不开。
  不是梦,卫安晏就是那条大狗!
  她回神,掌击他侧腰。
  哪曾想,卫安晏闷哼一声后,一手扫过桌上茶具,抱起她将其按在桌上。
  气血上涌,脑袋发胀,桑澜气得反咬住他的唇,双腿勾住他的腰,用力一翻。
  桌子塌了,两人摔倒地上,上下对调。
  长风听见动静,急忙推开门,看见桑澜姑娘骑在主子的身上。
  两人回头看他,眼中带着杀意,他默默地合上门。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