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很快就不缺了好不好,你马上去深城赚大钱,我才要说苟富贵莫相忘。”
  “是呀是呀,赚了钱给我们买好吃的呀!”
  “去了深城就能发家致富么?哼,你去读研读博,以后当上大教授才赚大钱好不好?”
  “能毕业就不错了……”“少来!”
  “真不是我瞎说!”“有点志气好不好!”
  对于未来,她们有很多很多的畅想,踏出校园,马上就要各奔东西。有人向往,有人恐惧。
  杜宁扬是向往的。
  高跟鞋穿得她的脚痛,磨得脚后跟发红,堪称美丽刑具,她想干脆踢掉它们,光脚跑着去找祝贺,去到深城。
  一年半以来,他走出创伤,搬出旧的环境,找了一份广告公司的工作。从前可望而不可即,还没没有拥有就失去的人,现在张开怀抱,等待她加入。
  怀里粉扑扑的花朵,好像在对她说:“宁宁呀宁宁,毕业快乐,深城欢迎你。”
  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女孩们叽叽喳喳地走出操场,路过篮球场,欢声笑语洒满走过的鹅卵石路,她被簇拥在中间,笑颜格外灿烂。
  闻序站在不远处的操场观众台台阶上,静静地看着她,人山人海他废了好大精力去找她,听到话筒里播报“现在开始油画系的毕业照拍摄”时,才锁定好范围。
  她站在第二排的台子上,正中间的地方。
  她比那时变得更亮眼了,厚厚的刘海梳上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从前总是被勒令把头发梳上去,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披着头发,还卷了大波浪,逆光照耀,她的周身边缘发着光。
  他很确信她毕了业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化妆,他看不真切她的妆容,直觉告诉他她已经是这方面的专家;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穿高跟鞋的呢?
  拍照的时间不过两三分钟,下一个系已然在旁候场,油画系的学生们列队退场,她和左右的女生们笑嘻嘻地打闹,又绕回主席台去取一束花。
  他很欣慰,她不缺鲜花和喜爱,她在热闹之中绽放。女生们再次把她围在中间,笑笑闹闹地穿越操场,沿着斜对角线的方向,往女生宿舍去。
  现场太过嘈杂,他只能去想象她们在聊些什么。
  她一直在笑,偶尔又拧巴娇嗔地瞪人,看来是被开了玩笑,但没有真的生气,他很想听一听她的声音,但以什么名义,用什么缘由。
  他只是看着她,丝毫没有去和她见上一面对视一眼的想法,他和六年前持相同态度,他的内里随时分崩离析,就不要去打扰她昂扬热烈的生活。
  “闻序,”心理医生说:“你向往这样的大学生活,对吗?”
  是吗?这样的大学生活是哪样的大学生活?他只向往有杜宁扬的生活。
  闻序没有回答,只说:“走吧。”
  要回去了,去到他原本的世界了。他心生怅惘,感觉人生无望,但看到她美丽自信,全然不同,又暗下决心要康复起来。
  下一个六年,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第38章
  ◎祝我们随心所欲但快乐!◎
  从前二十二年的生活里,有许多的节点,什么时候该考试,什么时候该去画室,什么时候拍毕业照,什么时候领成绩单……每一个三百六十五天被划分成一个一个小的段落,一环扣上一环,所以走起来格外整齐有秩序,偶有不顺,也能很快归位。
  往后日子却不似这般,这些节点在毕业典礼结束后的下一秒瞬间消失——
  同学们一个一个撤出校园,各奔东西,昨天还在路上碰到笑闹着打招呼,今天就听说坐上火车去到了远方;刚刚还浓情蜜意非你不嫁不娶的校园情侣,转眼换了对象踏入婚姻殿堂。
  所有人都被时间推着往前走,不得不往前走。
  祝贺刚入职,年假有限,一年仅有五天,全部交代在杜宁扬和祝姚的毕业季,买好下一个周日早上的票,第二天还要赶去上班。
  杜宁扬也就买上了同一趟车。
  每每回想起这一天,或许在他们人生中起了重大作用的这一天,她都只能记起这是六月的一个周日,杜敏达和方芳把她送到了候车大厅,但具体是几月几号,几点出门,几号车厢,她全然不知,浑浑噩噩。
  临行前的夜晚,空气里浮动着不安的燥意,仿佛明天到来之时,生活将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方芳依旧是给杜宁扬装了满满两大袋子的东西,都不知道她去哪里搞来这么多蛇皮袋,变戏法似地源源不断。她倚在杜宁扬的卧室门前,一句句地嘱咐。
  “妈,”杜宁扬耳朵都起茧了,“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还有小半年就过年了,过年了我就回来了嘛。”
  “知道你嫌我啰嗦……”方芳叹口气,“儿行千里母担忧,你体谅我一下嘛。你一个小女生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又没有地方住,工作也没着落,这怎么能不担心。”
  “我有朋友在那边,我有落脚的地方,我去到那儿就印简历,实在不行发他个一两百份,我就不信找不着一个破工作。”
  杜宁扬“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真的,别担心,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成么?”
  方芳问:“真的?哪个朋友?留个联系方式给妈妈,以防万一。”
  杜宁扬没说这朋友是谁,背顺口溜一般地说出了祝贺的手机号,方芳迟疑了一下,又问:“你还能背下来朋友的手机号?真不容易,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杜宁扬胡乱编纂了个名字,“大学同学,和我关系好着呢,你不认识而已。再说了,以我的记忆力背下来同学的电话号码有什么难的?”
  方芳想起了许多事情,例如某次金臻奇来家里吃饭,开杜宁扬的玩笑,说她都不记自己的手机号,却能唱出电视上购物广告的号码短歌。
  那个时候他们说她从小就是个购物狂魔。
  为什么连金女婿的电话号码都背不下来,却记得一个好朋友的电话号码?
  为什么两人临行前还好好的,回来却分道扬镳了?
  又是为什么明明说好了要当老师,连教师资格证都费劲儿地考下来,却又一定要去深城闯荡呢?
  所有的问题指向了一个答案,那就是不争气的杜宁扬移情别恋了一个在深城的男孩。
  方芳坐到杜宁扬的床边,语重心长地说:“有时候妈妈真的不清楚你在想什么,也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但妈妈希望你可以快乐,做自己想做的选择,但不要任性,凡是三思而后行,交往了新的男朋友也带回家,让爸妈见见给你把把关。”
  “说这些干什么呀……”杜宁扬摸不清方芳对她说这些话的意图,她依稀感觉她又要对她提起金臻奇了。
  方芳却只是轻轻了摸了摸她的脸,“睡吧宝贝,明天开始新的旅程开始了。”
  她起身离开房间,帮杜宁扬关好灯,顺手带上了房门。
  杜宁扬钻进被窝里,久久无法入睡,想起了白天和祝姚徐照霖吃的最后一顿饭。
  地点选在杜宁扬家旁巷子里的烧烤店,他们听说南方的串儿都特小,玉米一颗一颗地串,怕她去了没得吃,赶快宴请她,为她送行。
  祝姚对于她最后还是选择在祝贺这棵树上吊死而感到忿忿不平,胳膊肘完完全全毫不掩饰地拐到了外太空。
  她撒气般地用筷子戳娃娃菜的梆子,“没出息的家伙,去了深城可怎么办?”
  “怎么了嘛……”杜宁扬自知理亏,语气弱爆了,“他现在变上进很多了好吗?他在家里没跟你们说么?”
  “呵呵,也就你信他吧,爱情的力量,”祝姚说:“godblessyou(上帝保佑你)咯。”
  “祝贺跟吴忧分手了?啥时候的事情,我咋不知道。”
  徐照霖漫不经心问,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好友已经是祝贺的新一任对象,“他们不是灵魂伴侣么,这年头灵魂伴侣也分手么?”
  杜宁扬和祝姚噤了声。
  杜宁扬从深城回来后被祝姚一顿痛骂,说她疯了才上赶着倒贴祝贺,甚至骂她三观不正要和她绝交。
  杜宁扬实在没办法,告诉了她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并央求她保密,不要让更多人知道祝贺的真实状况,那时候他实在太惨了。
  祝姚这才答应继续和她做朋友,并且睁一只眼闭一只地默许杜宁扬和祝贺在一起。
  祝姚打圆场:“分了就分了呗,谈恋爱分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也是,”徐照霖很快被忽悠了过去,还帮杜宁扬和祝贺说话,“那就让他们好好在一起呗,说不定真成了,她美梦成真,你俩亲上加亲,挺好的。再说了,她找别的对象以后你还要担心有什么婆媳矛盾,姑媳矛盾,她要真到你家了那还不横着走?”
  “对哦,我们两个可以作威作福。”
  “你俩工作找得怎么样了,”杜宁扬不想再聊这个话题,赶快把话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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