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昨天是他重新开始追杜宁扬的第一天,他们度过了愉快的一夜,这夜起始,闻序迟到了十年的叛逆的青春期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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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性质使然,杜宁扬是昼伏夜出的动物,从淮城美院毕业后南下深城,做了五年的纹身师,客人们总在午后姗姗来迟,于深夜盛兴而归。
和祝贺办完离婚手续以后,还没想好还要不要在深城呆,索性先把趁手的机器工具打包带了回来,准备在淮城先打阵子游击。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惊醒,杜宁扬衣衫不整且不知所云地从床上弹起来,套了件飘窗上搭着的浴袍就往外走。
边走,腿边发软,浑身酸。
眼前场景钻入视野,是一个酒店套间。
破碎的混着酒味的记忆在脑海里零零散散地拼,拼凑成了一个个不入流的害臊画面,在酒吧和一帮老朋友疯得都颠儿了,穿着高跟鞋站在桌上撒钱,最后和那个自称是她的旧相识,闭着眼吻了很久,走了。
随后是成年男女的一夜风流。
杜宁扬很后悔,至少应该先看**检报告什么的。
那位旧相识身上的味道挺好闻,个头高大,胸膛宽阔,靠着暖洋洋,还挺有安全感;外形上和多年前的祝贺很相似,她一直喜欢这一款,这一款里她最喜欢祝贺,但祝贺难逃中年发福的宿命。
只不过是哪位旧相识,她记不清了。
酒红色的大波浪是年前特意去烫的,慵懒杂乱地垂在脸颊和肩颈上,杜宁扬半眯着的眼,垫脚往猫眼里探了探,是个好看的男人,但他穿着黑色的冲锋羽绒服,不像酒店的工作人员,她揉了揉眼睛,嘟囔问了句,“你谁啊。”
“闻序,”门外的男人说道:“给我开门。”
闻序?
杜宁扬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发现这两个字来自异常遥远的十年前,曾匆匆掠过。
她问道:“是闻伯伯家的闻序吗?”
闻伯伯家的闻序?
闻序脑子宕机几秒,他想她该不会是把昨晚忘干净了吧?
“是我,你先让我进来,我要跟你谈谈,”闻序耐着性子说;“昨晚你忘记了是不是,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杜宁扬有如晴天霹雳,愣在了原地,她真说过这句话?就算是,难道喝断片儿的时候说的话,也能当真么?
三秒钟后,杜宁扬打开房门,一脸茫然天真地望着闻序,呆萌的神情与成熟的装扮形成剧烈的反差。
闻序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像只狗似的冲上前,捧着她的脸就要亲。
杜宁扬尖得能杀人的指甲往他身上戳,“喂喂喂喂喂喂,打住!你离我远点儿,坐到那边的沙发上去。”
“可你昨晚答应我了,”闻序一边不乐意地嚷嚷,一边听话地把屁股往杜宁扬手指的方向挪,“你还亲我了。”
杜宁扬反问:“在酒吧里喝多了和陌生人接吻上。床,也能作数吗?”
“在酒吧里喝多了和陌生人上。床接吻当然不作数,”闻序垂下眸子,认真地看着她:“但我们又不是陌生人,我们都认识十几年了。”
瞅着闻序这真诚到反常的模样,杜宁扬尴尬地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第2章
◎你这样真的很不值钱◎
高一秋天,文理都学不通的杜宁扬决定学美术,走艺考的路子,杜敏达经由熟人介绍,联系到一家淮城的名师画室,于是杜宁扬从宣城转到淮城上学。
杜宁扬只知道杜敏达在淮城帮一家有钱人开车,但对于这家人可谓一概不知也对他们不感兴趣。
司机总是与车相伴,意料之外的,杜敏达来火车站接她和方芳时,是坐公交过来的。
彼时的她扎着高高的马尾,长途跋涉过后仍然精力充沛,元气十足昂着头搜寻杜敏达的身影,开杜敏达的玩笑,“老杜,你车呢?我还跟妈妈打赌是豪车接送。”
那是当时淮城唯一一辆迈巴赫,进口的,888的车牌号,托人花了大钱才买得到。
杜敏达憨厚而实诚地回答:“非工作时间不能开那辆车,平时只有闻小少爷能坐那辆车。”
“呲,小少爷,”杜宁扬没忍住笑出了声,“老杜,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这是在演偶像剧吗?”
没过几天,她就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闻小少爷”。
闻小少爷的装扮和言行非常符合她对小少爷群体的刻板印象,过于白皙的肤色,细而瘦长的四肢,穿着一丝不苟的制服,短发根根整齐,眼底清淡无澜,脑袋昂得高高的,用鼻孔看人。
是一张好看的脸,但实在冷淡,傲慢,不惹人喜欢。
而在卢老师那间过于小而拥挤的画室里,却是用实力说话。无论读私立还是公立学校都混在一起上课,甭管什么牌子的铅笔画出来都是hb和2b的区别,五块钱一罐的白色颜料是最硬通货,穿再贵的衣服都要被铅粉的灰裹上一层印子,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灰扑扑。
除了杜宁扬,她随身背一个小布袋子,里面揣着镜子、湿巾、梳子、粉扑和唇膏,画完素描作业是必须要擦脸涂唇膏的,整个画室里她最白,白得像个闪闪发光的小灯泡,其余的课还好,只是梳子会比较忙。
她留着最近韩剧里流行的斜刘海,漂亮是很漂亮,缺点是费时间打理。
画室里唯一的区别是下课后,有的人围在一起吃热腾腾的泡面也笑得巨大声,有的人把一身的碳灰带到迈巴赫里,被禁止交垃圾朋友,吃垃圾食品。
祝姚见过杜敏达,他是圆脸圆眼睛圆身材,很好认。从画室走出来,看到杜敏达毕恭毕敬地给闻序开车门,还隐约听到了声“闻小少爷”。
她赶紧拉住徐照霖的胳膊,指了指那方向。
彼时杜宁扬正在路边排队买糖葫芦,淮城的冬天呵气成霜,冷得人直跺脚。她每天放学得在公交站等上十来分钟的车,因此必须买点吃的打发时间,否则等待期间太过漫长无聊。
祝姚拉着徐照霖,跑到她身边,发现新大陆似地八卦道:“你爸是闻序的司机?”
“是啊,”杜宁扬随口应道,毫不遮掩,“老板给我来串儿山楂的——再要一串儿葡萄的!”
“猪啊你,吃这么多,请我吃一串,”徐照霖不要脸。
“滚,”杜宁扬重重地拍掉他伸出来的手。
“那你给我吃一颗总……”
“徐照霖你闭嘴,那你和闻序很熟咯?为什么在画室没看过你俩说话?”祝姚打断两人,问个没完,“这么冷的天,你为啥每天不跟他车一起回去?小说里一般不都是少爷会爱上下人的女儿么?你们,你们……”
杜宁扬看白痴似地看了眼祝姚,“去你妈的下人,神经,电视剧看多了吧傻。逼。”
他们说话向来没什么顾忌,很粗鄙,粗鄙在那个年代有时候代表一种亲密。越骂越脏,越脏越爱。
见祝姚和徐照霖两个傻愣愣全然不信的样子,杜宁扬扯出一个无语的冷笑,又解释道:“首先,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没有下人这一说,我爸就是拿钱办事,谁家出更高的工资他就会换一家开车,他开车守时守法又稳当,要他加班他也毫无怨言,去哪儿都被抢着要。”
迈巴赫的车灯亮起,照亮黑漆漆的一大片,冬季发动机启动声音低沉惹耳,杜宁扬朝那方向瞟了瞟,“其次,我和闻序没说过话,我压根没必要跟他说什么话,我也从来不去他家……他跟个机器人似地,试问你们谁乐意和机器人说话?”
周围不少画室的同学都听到了这句话,有的在笑,的确,这形容很恰当,闻序很像机器人。
祝姚敲木鱼似地点了点头,“是哦,你还是比较喜欢我哥。”
杜宁扬纠正道:“不对,我不是比较喜欢你哥,我是很喜欢你哥。”
那个时候,全世界都知道杜宁扬非常喜欢祝贺,祝贺很幽默,打游戏很厉害,仗义又热血,有许多许多天南地北的朋友;
那个时候,全世界都知道闻序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他不与任何人为伍,他们也不去他的世界凑那冰冷的热闹。
十年后的,此时此刻,杜宁扬和祝贺互为法定意义上的前夫前妻,而八竿子打不着的机器人闻序却坐在她的面前,跟个哈巴狗似地,一字一句地说:“昨天晚上,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这是做梦吧?
杜宁扬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这做的什么垃圾噩梦?
尖得能戳死人的美甲让她断了这个念头。
“我想我们有些误会,”杜宁扬一只手倚在沙发把手上,扶着额头,“我是真不记得了,而且说实在的,我短期内没打算进入一段关系。”
“你离婚了,我知道,”闻序一本正经地说:“又不是婚姻存续状态,怎么不能进入一段新关系了?”
杜宁扬忽然正色道:“闻序,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精神出问题了?你是不是过年回来被家里逼婚逼疯了,所以找个替你挡枪的?正好碰到了我,所以拿我当枪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