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摸黑回去,一头栽进沙发里,连片头的演员信息都没看完,就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阮熹感觉到沙发凹陷,也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的额头,不知晦朔地掀起沉重的眼皮。
程岱川垂着眼睑,神色凝重,掌心贴在阮熹额头上:“没发烧,哪里不舒服?”
石郎中(石超)捋着根本不存在的胡须,在旁边插话:“大夏天的,喝这么老多热水,肯定是中暑了吧?”
阮熹没力气打死庸医,只能用气声回答:“肚子疼。”
程岱川收回手:“要不要去趟医院?”
她那时不知道自己是阑尾炎,仍然认为只是经期前兆,腼腆地说:“真的没事的。”
程岱川似乎意识到什么,沉默一瞬,问:“还喝热水么?”
阮熹蜷起身体:“嗯。”
之前倒在凉开水壶里的热水已经被空调风吹得冷了,程岱川又去烧了一壶水。
电热水壶在茶几上“呼噜”“呼噜”地沸腾着,他把套在短袖外面的衬衫脱下来盖在阮熹身上。
阮熹鼻尖沾着衬衫的衣领处,嗅到一些属于程岱川的淡淡清香。
烧好的热水被程岱川倒进玻璃杯,热气腾腾。
石超大概是在业主群里看见电梯又又又又坏掉的消息,气得哇啦哇啦直叫:“哇,我就知道!这个破电梯才消停几天啊,又不行了,晚饭怎么办啊?熹子这情况肯定不能下楼,外卖估计也不能给送了。”
阮熹意识模糊,看见程岱川抬起手,对石超比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拿起遥控器。
电影几乎是静音在播放。
阮熹精神萎靡可是又疼得睡不着,时寐时寤了很久,忽然闻到零食的味道。
是辣条啊,真香。
她忍着痛伸出手:“快,给我也来一根。”
程岱川轻笑的声音很好听,他打趣她:“这么难受了,还能吃辣条呢?”
“能吧。”
阮熹中午没怎么吃东西,胃里空荡荡的,感觉辣条闻起来像起死回生的仙丹灵药,能续命。
虚弱了一天的阮熹如同回光返照,竟然坐起来去和程岱川打打闹闹抢辣条。
他敞着一双大长腿靠坐在沙发里,她几乎扑到他身上,才终于抢到最后一根辣条。
程岱川笑着:“都抢到了,还赖着不起?”
阮熹是想起来的。
但她额头和脖颈顷刻间布满豆大的汗珠,浑身发抖,疼得直不起身。
程岱川看清阮熹的表情,脸色突变,瞬间敛起笑容,手背重新探上阮熹的额头:“石超,过来帮忙!”
电梯是坏的,程岱川背着阮熹跑下十六层楼,直奔小区门口。
石超家住的那栋楼偏偏在小区最里侧,侧门没开着,只能走离距离有些远的大门。
石超追在程岱川和阮熹后面,喘着粗气,骂骂咧咧——
“特么的狗屁高端小区!”
“电梯一个月坏三十二天!一年坏三百九十天!”
“还好意思提什么为了住户安全,不让出租车进门!”
“熹子真要有事,我和他们没完!”
阮熹虚弱得眼前发白,小声安慰:“石超,我没事的,别骂了......”
烈日炎炎,程岱川流的汗不比阮熹少。
阮熹没有什么力气,虚环着程岱川的脖颈,声如蚊蚋,一遍遍地重复着“我没事”这句话。
“程岱川你也慢点,别再跑了,别着急......”
十六层楼又是急火攻心,再加上盛夏挥之不去的暑气。
饶是程岱川的体力再好,也有些喘。
但他的语气非常温柔,让石超把网约车的车牌号告诉他,然后安慰她:“别怕,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
阮熹疼得要命,心里却并不害怕。
程岱川在出租车上给阮熹的母亲打了电话,在阮熹家长辈没赶到前,已经背着阮熹去了医院的急诊。
他租了轮椅,推着阮熹抽血、做ct检查、输止痛和消炎的药液......
程岱川是阮熹和石超的主心骨。
只要有程岱川在,无论遇见什么样的事情,他们都能很快镇定下来。
现在也是一样。
得急性阑尾炎那次,阮熹还住院做了手术,请假一个星期没去上课。
相比之下,脚踝的轻度扭伤并不紧急。
阮熹为了找耳机,跑过太多地方,一滴汗液落在程岱川的脖颈上,和程岱川颈间沁出来的潮湿融为一体。
她伸手,抹掉那滴分不清主人的汗液。
程岱川偏了偏头:“别乱摸。”
第37章 信息给你女朋友找个垫子。
医务室的医生说阮熹是轻度扭伤,冰敷之后,用弹性绷带帮阮熹把脚踝包扎起来。
医生推了推眼镜框,看向程岱川:“轻度扭伤也不能大意,回去以后要少走路,每隔两个小时要冰敷一次。”
程岱川点头:“好。”
医生继续说:“给你女朋友找个垫子,躺下要把脚给抬起来增加回流......”
医生还说过,脚抬的高度要高于心脏,可以减轻肿胀感......
阮熹没再仔细听了,注意力滞留在“女朋友”三个字上。
医生背后有一面深色的玻璃隔断,隔断里摆着几张病床。
阮熹从玻璃映出来的影子上偷瞄程岱川。
程岱川对“女朋友”这种称呼置若罔闻,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平静、认真地在听医嘱。
阮熹哪有程岱川坦荡,她心里有鬼,难免坐立不安,冒出许多杂七杂八的想法——
如果自己默不作声地认下这个称呼,会不会令程岱川有所怀疑?
其他没有暗恋自己好朋友的女生遇见这种事,应该做什么反应?
她们会感到不好意思吗?
应该会大大咧咧地调侃或者解释一下吧?
医生还在询问:“你们有消肿止痛喷雾吗?”
程岱川说:“有。”
他有过一次更严重的脚踝扭伤,在这方面还算有些经验,说了喷雾制药厂名称,问医生需不需要重新开一瓶。
医生说不用再开了,还很好心地告诉他们,对面房间可以租轮椅。
一天收十块钱左右,不贵,扫码就能租。
医生把阮熹脚上的冰袋取走,话依然是对着程岱川说的:“看看,这里还是有点肿的,还想去哪里逛逛的话,建议给你女朋友租一个轮椅用。”
阮熹在电光石火间思绪万千,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
她尽可能自然地开口:“我们只是朋友哦。”
医生笑起来:“这样啊,不好意思,你朋友背你进来的时候那么紧张,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小情侣呢。”
阮熹笑眯眯地摇摇头:“不是啦,只是关系特别特别好的好朋友。”
程岱川看了阮熹一眼。
阮熹笑着转头,和他对视:“对吧?”
程岱川默然地盯着阮熹看,没回答。
被医生和程岱川两双眼睛盯着,阮熹笑容差点垮掉。
外面已经是金灿灿的黄昏。
出了医务室,她站在暖色调的光晕里,咬着牙小声说:“程岱川,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啊......”
程岱川语气很沉:“想让我说什么?”
“就......我们的关系不是被别人误会了么,总得解释解释吧?”
“别人怎么看很重要?”
是么,是这样么......
阮熹自己在暗恋,所以不懂对好朋友毫无波澜的状态到底该如何。
也许应该是像程岱川现在这样,对别人的看法置之不理吧?
是她画蛇添足了吗?
下过雨的天空格外清透,夕阳像阮熹很喜欢的血橙味爆浆软糖。
阮熹扶着程岱川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走在甲板外侧的游人通道里,垂着脑袋若有所思,好半天没有说话。
程岱川刚才的语气......
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被阮熹虚扶着的那只手臂动了动,反转过来,轻轻捏住她的指尖。
阮熹迷茫地抬头。
程岱川问阮熹:“才六点钟,还想逛逛么?”
阮熹像个发挥失常的演员,正因为自己多此一举的行为而有些低落:“医生说要继续冰敷呢,在外面弄也不太方便,还是不逛了。”
“所以,你想不想逛?”
“想啊,但我这个腿脚......”
程岱川往靠落地窗的休息椅上抬了抬下颌:“坐着等我,我去租轮椅。”
“两小时以后还要做冰敷的......”
“两小时可以做很多事。”
“程岱川......”
阮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口叫人家,抿着唇没有说话。
程岱川笑笑:“怎么了,舍不得我走?”
程岱川一笑,阮熹那些低落又有些释然了。
她矢口否认:“没有!”
他揉一把她的头发:“我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