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冰块被用光了,游轮似乎在摇晃。
  阮熹还在洗澡,卫生间里依旧传来模糊的水声,滴滴答答,敲打着神经最敏锐、最脆弱的地方。
  程岱川捏捏眉心,有些熬不住,在淙淙的水声里睡着了。
  十几分钟后,阮熹终于洗掉一身粘腻的薄汗,也算是暂时洗掉了满脑子的游思妄想。
  她关掉淋浴,带着满身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清香,神清气爽地走出浴室。
  之前穿过的睡衣是潮湿的,阮熹想换一套新的睡衣穿。
  洗澡前没想周全,忘记拿进来,又不好意思只穿着浴袍走出去。
  她站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看看,反复确认这种布料比毛巾还要厚实的浴袍,穿起来比她那套短袖短裤的睡衣遮挡得还要严实,才犹豫着从洗手间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洗澡太久,也或者是她在羽绒睡袋里闷到真的有些中暑。
  阮熹感到轻微的眩晕。
  她闭了下眼睛,再看向客房里,发现程岱川已经睡了。
  程岱川眉心微蹙,手背撘在额头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支着。
  连被子都没有盖。
  阮熹把夜灯调到最暗,轻手轻脚地从行李箱里取出另一套睡衣,抱着睡衣去卫生间换好,又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动一动羽绒睡袋,声音有点大。
  阮熹转头看了程岱川一眼,没有收睡袋,只是小心地把它往里挪了挪。
  她有点晕,打算继续睡觉,又觉得程岱川不盖被子不行。
  船舱是有些闷,可是像这样吹一宿空调,真的没有问题么?
  恐怕会着凉吧。
  阮熹父亲以前就这样着凉过,睡醒后发觉脖子僵硬,还是阮熹母亲陪着去看过中医、做了按摩和针灸才好的。
  阮熹走到程岱川床边,把被子轻轻抖开,盖在他身上。
  程岱川没醒。
  她逐渐放心,大着胆子帮他掖了被角。
  阮熹蹲在程岱川床边,看着他撘在额前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她想到他轻捻指尖的动作,耳朵有些发烫,但又看到他蹙起的眉心。
  还在不开心啊?
  她的胳膊肘架在他的床上,双手捧着脸,很小声地说:“希望你明早起床会开心,忘掉那个背叛婚姻、欺负商阿姨、对家庭不负责任的混蛋......”
  她声音不大的,但他睁眼了。
  程岱川应该是没睡醒,只看了阮熹一眼,又把眼睛闭上。
  他撘在额前的那只手伸过来,温柔又亲昵地揉了揉阮熹的头发。
  就这样重新陷入呼吸匀称的睡眠。
  阮熹脖颈僵硬。
  她顶着程岱川的手掌,紧张地想:他......把我当成艾斯了吗?
  第15章 纵容很轻,很痒,像抚摸。
  这样漂泊在海上的昏暗凌晨,好像纵容所有暧昧发生。
  藏匿在心里的小种子悄无声息地萌出嫩芽,搔得心窝痒痒的。
  阮熹做不到心无旁骛,也不想就这样爬回自己的床上。
  她缓缓放下支在床上的手臂,趴在床边默默看了程岱川很久。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是会眩晕,一阵一阵的不适。
  门外走廊有人对话,听不清内容。
  怎么大家都不睡觉?
  但程岱川也许做了个不错的梦,紧蹙的眉心渐渐放松下来。
  这样才对嘛。
  阮熹心想,等他们睡醒后,一定要让程岱川忙到没空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游轮上最耗时的项目,通通都得来一遍才行。
  剧院演出、靠岸观光、无边泳池、星空影院......
  实在不行去健身房撸两个小时铁,再去跳舞,熬夜看看星星。
  蹲到腿麻,阮熹才把程岱川的手拿下来,轻轻塞进被子里。
  熬得狠了,再重新爬回自己的单人床上,反而迅速进入睡眠......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似乎听见过说话声,但都像凌晨发生在走廊里的对话声一样,朦胧,听不清晰内容,很快又归于安静。
  阮熹浑身酸痛。
  她想起床,想活动活动,又像处于梦魇,反复梦到自己已经起床换衣服、喝水、洗漱等行为好几次,才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客房里窗帘密闭,仍然只有一盏夜灯。
  她昏昏沉沉地摸到放在枕头下面的手机,按亮,看了一眼。
  才六点多么?
  感觉自己已经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怎么会才六点多呢?
  阮熹是真的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久到有点头晕、反胃,蒙着头蜷在被子里缓解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
  阮熹听见程岱川的声音了。
  对了,他人呢?
  她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发现隔壁单人床的被单平整,不见人影。
  他的声音是从窗帘后面的阳台方向传来的——
  “嗯,凌晨开始的。”
  “和游轮的工作人员要了晕船药,我有准备,不用担心。”
  “阮熹?她还在睡,等她醒了让她给你们打电话报平安。”
  “先这样,再联系。”
  程岱川这样说着,推开窗帘,从客房的小阳台走进来,视线和阮熹对上:“终于醒了。”
  什么终于,不就比她早起那么一丢丢嘛?
  眼下不是争论的时候......
  阮熹面如菜色,扒着床沿:“程岱川,我不该睡那个羽绒睡袋,我好像是真的中暑了,这会儿特别想吐......”
  程岱川说:“你没中暑,是晕船。”
  游轮遇见风浪,凌晨时分还只是轻微摇晃,后面风速越来越快,已经广播过好几次,让乘客们注意安全。
  阮熹睡得太熟,居然一次都没听见。
  “难怪昨晚睡前就晕晕的。”
  阮熹强忍着不适,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身形不稳,差点一头栽下床。
  程岱川及时撘了把手,握着她的手臂,帮她靠床头坐好,还给她背后塞了枕头。
  程岱川洗过澡了?
  他身上都是洗浴用品的淡淡香气,整个人散发着清爽的味道。
  浑身清爽的人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来:“先喝水,然后......”
  阮熹没听程岱川说完,突然动作矫健地从床上跳下来,拖鞋都没顾得上穿,冲进洗手间。
  她关上门,对着马桶干呕。
  程岱川在外面敲门:“阮熹?”
  阮熹什么都吐不出来,被一阵接一阵的反胃感逼出眼泪。
  她揉一揉潮湿的眼眶,沮丧地说:“你可不可以先不要进来。”
  她没锁门,但也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狼狈。
  程岱川说:“嗯,我在门口,有事叫我。”
  阮熹干呕了几次,吐出一点苦水,翻江倒海的不适才退下去些。
  她慢慢起身,按了冲水键。
  程岱川还在:“好些了么?”
  阮熹“嗯”一声,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打开洗手间的门:“我得洗漱一下,你别等我了,先去吃早餐吧。”
  程岱川把刚才那瓶矿泉水递过来:“早餐?”
  阮熹漱漱口,吐掉:“我看过的,早餐是七点钟开始供应,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程岱川看着阮熹,没动。
  阮熹说:“我收拾好就去找你。”
  程岱川忽然问:“你不饿?”
  被这么一问,阮熹才感觉胃里空荡荡的,刚才都没吐出来东西。
  可是反胃的感觉还在,处于又空、又没有胃口的矛盾间。
  她看着他唇角可疑的弧度:“可能有点饿吧,怎么了?”
  “过来贴这个,一起去吃晚餐。”
  阮熹被程岱川拉着手臂往电视墙那边带了两步,没弄明白要贴什么,先注意到他的用词。
  他刚刚是不是说“晚餐”?
  “现在不是七点钟么?”
  程岱川拉开窗帘,天空闷沉沉的,风很大,浪也很大,颇有种惊涛骇浪的感觉。
  他说:“是,不过是晚上。”
  阮熹想起自己睡前做的计划,剧院演出,靠岸观光,无边泳池......
  明明想好要耗光程岱川的精力,她竟然睡了整整一天!
  睡到晚上七点钟!
  “程岱川,你是几点起来的?”
  “三点多吧。”
  还好,程岱川也一直在睡。
  就当做是补觉了吧。
  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阮熹盯着电视柜上戴着程岱川的墨镜、穿着海军装的海鸥玩偶:“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叫过。”
  程岱川说早晨给阮熹喂过一颗晕船药,可能嗜睡是药片的副作用。
  他撕开一个塑料包装袋,问:“没印象了?”
  阮熹很意外。
  她摇了摇头,想说自己完全没有印象,却被按住脑袋。
  “别动。”
  程岱川忽然凑近,拨开阮熹耳后的头发,把一个凉凉的东西贴在她的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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