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从五点多准备登船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夕阳仍然挂在海平线上方,海面上荡着鎏金的波光。
  影子被夕阳光线拉长,铺在摊开的行李箱和地板上。
  她没多想,只觉得这个时间的确是比较热的,放下矿泉水瓶:“那我们出去透透气。”
  每一层的电梯门前都会有引路牌,他们路过不同风格的酒吧、餐厅,也路过星空影院和魅丽歌剧院。
  在晚霞最盛的时候,他们去了八楼甲板最前端的观景花园。
  阮熹想要留存游轮上的第一个日落,找了个合适的角落,把手机用拍摄支架固定在那里。
  刚架好手机,进来一通电话。
  她看看天边,太阳已经挨到海平线了,眼看就要落下去。
  可是电话是奶奶打来的,又很想接听。
  阮熹只能轻轻戳一下程岱川的肩膀:“我在家庭群里发了登船的视频,奶奶打电话来问了,你可不可......”
  程岱川像蛔虫,不等她说完,把自己的手机解锁,卡进支架:“去吧。”
  阮熹接通电话。
  老太太的声音听起来精神头很足:“哦呦,你们那个船,可真是大啊。”
  阮熹娇娇地说:“超——大——的~”
  程岱川又捏了捏眉心。
  阮奶奶问:“有没有带晕船药啊?”
  阮熹一愣:“完全没有想起来,让爷爷保佑我别遇见风浪好啦。”
  手机里传来嫌弃的“哼”声。
  用阮奶奶的话说,臭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家里的油瓶倒了都不会伸手扶一下,到天上肯定也是个没用的神仙,保佑不了子孙。
  阮熹笑着:“爷爷会听到啦。”
  花园里有点嘈杂,她指了指手机:“程岱川,我往那边走一点点哦。”
  阮奶奶是知道程岱川这个人的。
  自己家的宝贝孙女什么脾性,自己最了解。
  搬家之后的视频或者通话里,阮熹到底是发自内心在笑,还是为了不让别人担心、哈哈哈地装开心哄人,老太太也都清楚。
  从阮熹嘴里频繁出现“程岱川”“石超”“商阿姨”这些名字开始,阮奶奶就知道,她的宝贝大孙女又变回以前的活泼小话唠了。
  现在更是话唠——
  阮熹正喋喋不休地和奶奶汇报游轮上的各类游乐设施:“什么好玩的都有,就是网络信号不太稳定,不然可以打......”
  阮奶奶突然问:“只有你们两个去坐大船了?”
  阮熹笑眯眯的表情卡顿一瞬,继续说完嘴里的那句“视频给您”,才莫名心虚地解释:“爸妈他们要忙工作嘛,商阿姨也一样,石超跑去他姥姥家过暑假去了,只有我和程岱川两个闲人。”
  老太太不懂什么游轮不游轮的,坚持把能飘在水上的交通工具叫做船。
  小号的是小船,中号的是普通船,大号的是大船。
  “你们两个,谁计划坐大船旅游的?”
  阮熹高高兴兴地说:“您孙女我呗。”
  被问到原因,她青涩地笑笑,说,其实是因为程岱川家里有些不太好的事情,想拉着他出来散散心的。
  阮奶奶说:“对喽,对朋友好是应该的。”
  因为这些朋友对阮熹,也非常、非常好。
  阮熹至今记得那个春夏交接的时节,气温突然升高。
  她被频繁邀请参与程岱川和石超的活动。
  阮熹本来也不是很能藏的住心事的性格,相处久了,被问到为什么看起来总是郁郁寡欢,也会敞开心扉,承认是想家的缘故。
  石超大大咧咧:“你家啥样啊,家里有特别多好吃的吗?”
  阮熹摇头。
  其实她在老家过得也不是很特别,就是普通的学生生活。
  有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也有奶奶、姑姑、舅舅、姨姨他们陪在身边。
  放学和朋友们约着去买零食,遇见出门给家里买菜的舅舅,还会帮他们买单。
  石超说:“啊,那我能理解,要是我突然离开我川宝,我也不能活。”
  程岱川被这个称呼恶心了一下,皱眉,踢了石超一脚。
  阮熹看得直笑,又继续和他们说起奶奶种的四季桂。
  商阿姨刚插好一瓶花,黄色蝴蝶兰间点缀着蓝色的小飞燕,十分好看。
  听见阮熹说起四季桂,商阿姨像小孩子一样撒起娇来:“哎呀呀,早说嘛,我应该给熹熹插些桂花的。”
  那是一个周末,阮熹的父母加班,连商阿姨在内的他们四个人,没有人擅长做饭,点了附近的牛肉面外卖。
  外卖盒被拆开,热气扑脸。
  程岱川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小盒子,倒出一把干桂花,撒进阮熹的面碗里。
  听起来像黑暗料理,但阮熹真切地在牛肉面的热气里,闻到了一丝家乡的味道。
  有几粒干桂花掉在桌上,石超嚷嚷着捏起来,说不能浪费,说不定是从阮熹老家那边生产的。
  那天真热闹。
  四个人在家,也不亚于此刻容纳几十人的甲板花园。
  游轮行驶在宽阔的海面上,阮熹又和奶奶说聊了几句,事无巨细,只是没有告诉奶奶,自己和程岱川住在一间客房里。
  挂断电话前,阮奶奶说:“要和朋友好好相处。”
  阮熹也没说,她不只是想和程岱川做朋友。
  太阳已经滑进海平线里,阮熹举着手机侧身,程岱川懒洋洋地倚着护栏,安静地看向霞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岱川沉默思考的样子,令人想起《泰坦尼克号》里被rose拒绝的jack。
  影片拍摄的那一幕,被誉为二十世纪最浪漫的黄昏。
  在那个黄昏里,男女主接吻了。
  脸颊很烫,但周围每个人都身披霞光,心事和秘密只有晚霞知道。
  阮熹走过去,恬静地笑笑,像当年他们关心她时那样,问:“程岱川,你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程岱川看着阮熹:“有。”
  阮熹想说“那就好”,不料听见程岱川这样说——
  “不然你那一千块,不是白花了。”
  第10章 礼服程岱川突然咳嗽起来。
  阮熹大吃一惊。
  她顶着一张写满“大事不妙”和“怎会如此”的脸装傻:“......一千块?我可没花过这种钱噢。”
  顿了顿,又补充说明,自己绝对、绝对没有多花过一分钱。
  程岱川的评价是:“没进步。”
  “什么东西没进步?”
  “说谎。”
  “怎么会......不是,我没有!”
  阮熹盯着程岱川,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最终把视线落在他上扬的嘴角上。
  她知道装不下去,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软趴趴地靠到护栏上。
  阮熹和石超道行不够,每次想要搞点神秘,都会被程岱川轻而易举地看穿。
  以前也就算了,可是,这件事无论怎么想都应该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啊!
  阮熹不死心地摇晃着程岱川的胳膊,问他是怎么发现的。
  据石超情报小队(三年前版)的情报:
  程岱川这个人,从小学就开始踢足球;十二岁之后,卧室窗台上常年放着两对小哑铃;高中逛街挑新自行车的时候,还顺手在隔壁体育用品店买了个健腹轮......
  看着清瘦,其实暗藏肌肉。
  手臂、腿、腹部摸起来都是硬硬的.....
  手臂确实是硬的。
  至于其他——
  阮熹可没摸过程岱川的腿和腹部,这些都是石超说的。
  可是她拽着他的手臂晃他的时候,他丝毫没有绷着力道,不抵御,不阻止,就只是垂着头笑,任由她摇晃幅度越来越大的胡闹。
  两个人的身影在逐渐暗淡的霞光里晃荡,像蜡烛上的火苗。
  程岱川就这么一边被晃着,一边把卡在支架上的手机录像结束掉,取下自己的手机,收起支架。
  他往船舱方向斜了下脑袋:“走了。”
  阮熹抓着程岱川的手臂不肯放,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程岱川,说说嘛,你怎么发现的?难道船票上有显示么?”
  “没有。”
  “那到底......”
  程岱川答非所问,垂头翻看游轮的app:“待会儿有个欢迎舞会,去么?”
  “耶,舞会,要去要去......不是,等等,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猜。”
  “我猜不到啊!”
  他们一路闹着走过观景花园。简介上说,花园里种植了超过一万株植物。
  余光匆匆扫过几种,是以前听商阿姨提起过的蒲葵、天堂鸟和春羽......
  焦急想要知道答案,也还是会被这些精心打造的环境分心。
  阮熹感叹:好美的景色。
  日落之后,天色很快暗下来,游轮上渐渐燃起灯火。
  甲板上有一处露天的咖啡厅,夜幕降临,格外有气氛。
  歌手站在咖啡厅的迷你舞台上唱英文歌,节奏舒缓,像情人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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