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似乎是觉得打听别人家的事不大好,饶絮一句话说的吞吞吐吐,尤其对方还是个汉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提起这些未免有些坏了规矩。
  游满不等她说完就点了点头,又嗯了声,“过不下去了,所以请村长来分了家,我暂时住在这里。”
  “哦。”饶絮抿抿唇,绞着手,“也挺好的,你干活厉害,想必没多久日子就红红火火了。只是下次出门的时候记得小心些,这边村里人不怎么过来,等他们发现跑过来帮忙估计就晚了。”
  游满盯着她看了两眼,没把心里的怀疑说出来,毕竟他没证据,说出来反而容易给人拿住话柄。
  “你先忙吧,我回去了。”饶絮没好意思多留,不止是她和游满之间关系并不亲近,只看土屋那边的破败情况就知道他接下来有的忙,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冬了,冬日之前要是没修缮好,今年就很难熬过去。
  游满看了看屋内,也不好留她休息喝水,他昨天闹大了非要分家,不止和游家断了个一干二净,就是村长那边也还在生他的气。
  最后他只要了几亩地和两个月的口粮,卷了衣服被褥就来了这,目前屋子里是要啥没啥,一穷二白,连套完整的桌椅都凑不出来,否则他也不会大清早就上山砍柴,让人钻了空子进厨房点火。
  饶絮离开时想起他厨房那边的惨样,从竹篮里取了两把野苋菜搁在门槛上,想了想又将剩下那个鸡蛋留下了,她要是想吃,趁着她奶不注意去鸡窝里摸就是了,但游满看起来却是什么都没有。
  她刚走到家门口,就见饶梅饶荷二人冲着她笑,里屋里传来她三姑的说话声。
  “絮娘回来了?快进来让三姑瞧瞧。”饶春妞坐在堂屋和刘秋桂说话,堂屋的大门向来敞开迎客,只有冬天才会关上,因此饶絮刚踏进院子就被饶春妞看了个正着。
  饶絮心里有谱,先将竹篮放在厨房,又舀水洗了手。
  刘秋桂看见她心里就火气大,登时阴阳怪气道:“死丫头,真当自己是县里的千金小姐不成?水不要人去提啊,变着法儿的浪费,你三姑叫你,还不赶紧过来,也不知道你死去的娘怎么教的你规矩。”
  饶絮停住脚步,黑沉沉的眼盯着她。
  刘秋桂被她盯得有些瘆得慌,下意识挪开眼,反应过来后就更是恼怒,作势就要起身打人,“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老娘供你吃供你穿,还供出错来了是吧?说你两句还不行了,你自己出去问问,谁家愿意养个吃白饭的!”
  饶春妞忙起身拦住她娘,带着笑道:“絮娘是去摘野菜了吧,我看竹篮里好些新鲜苋菜,我最近正馋这一口,要不是絮娘勤快,我还吃不着。”
  饶絮看着她三姑,淡淡嗯了声,又回刘秋桂方才的话,“水缸里的水大多都是我去村头一趟一趟提回来的,我用两瓢也是应该,奶你要是不想我用,那明个儿你自己去打水。”
  “至于规矩,我都是跟着奶你学的。”言下之意就是她要是不好,那刘秋桂也好不到哪里去,上梁不正下梁才会歪。
  刘秋桂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哪有这种和自家长辈顶嘴的丫头,要不是饶春妞死命拦着她,只怕早冲出去院子拿笤帚追着饶絮打了。
  “絮娘,姑今天过来就是想来看看你。”好容易才把刘秋桂劝好,饶春妞脸上扯了个笑拉着饶絮坐下说话,“一晃眼你都十六岁了,出落得也好,要是我二哥二嫂看见了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他们从前可是最疼你的。”
  提及爹娘,饶絮的神色一软。
  饶春妞眼见这招行得通,将要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转,语重心长的道:“三姑心里一直挂念你,但前几年你还在守孝,有些话不好说,如今却是拖不得了。”
  “您说。”
  “哎。”饶春妞抹了抹眼角,“自古男女终生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二哥二嫂命苦看不到那天,但你爷奶和三姑都记着。”
  饶絮看着她被揉红的眼睛,心里毫无波动,这一家子是什么秉性,她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被两三句话打动。
  “刚巧前几天,我们村里胡家的大儿子要说亲,胡家家境殷实,虽说也是地里刨饭吃,但他们家光是良田就是三十多亩,胡家大儿子为人能干有本事,相貌也周正,配你正好不过了!”
  “听胡家人说,只要互相能看中,他们预备的聘礼都有十贯钱,村里寻常姑娘说亲也不过四五贯钱,他们能拿出来这么多可以想见家里条件了,你要是嫁过去,日后不说吃香喝辣,但必然是舒舒服服的,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日子。”
  刘秋桂嗬了声,“真有那么多聘礼钱?”
  饶春妞没好气的看她娘一眼,“我还能骗你和絮娘不成?胡家家境好,在我们村里那是实打实的,好多姑娘都想着嫁过去,也就是我想着絮娘。”说着她看向饶絮,笑盈盈的,“要是絮娘同意,明儿我就请媒人上门去探探消息,双方相看起来。”
  不等饶絮开口,刘秋桂便抢声道:“这有什么不同意的?我是她亲奶奶,我同意了就是,你只管去说,要是真说成了,也不枉我养这讨债的丫头这么多年。”
  第4章 打听胡家
  饶絮看了眼神色激动的刘秋桂,又看向还等着她回话的饶春妞,笑意一点点在唇角晕开:“三姑说的真有这么好,怎么不先说给梅堂姐,按照长幼来,也不该先给我说亲。”
  饶春妞脸色一僵,“你这丫头,还当心姑害你不成?我可是你亲三姑。”
  “死丫头,梅娘荷娘自有他们爹娘去操心,哪里用得着我们多嘴,还不是看在你爹娘都没了的份上,你姑才说帮着你相看相看别耽误了事,哪有你这种不知道感恩的。”刘秋桂埋怨着抬手就要去拧她胳膊。
  饶絮微微侧身避开,她看了眼饶春妞不自在的神色,又看向她奶眉毛倒竖就要发火的表情,即便有所预料,但本就凉透的心还是彻骨生寒,落在膝上的手指也因愤怒也轻轻发颤。
  “奶,你还记得我爹临去之前和你说了什么吗?”
  刘秋桂脸上怒色一滞,她那二儿子最是个没脾气的软骨头,又听话孝顺,除了休妻另娶这件事外就没违逆过他们的意思,然而当初受伤临走之时却含着莫大愤怒,对他们夫妻生恨带憎,一双眼久久不能闭上。最后还是哭晕了的冯竹醒后将他眼睛合上,但这几年那双看过来的眼睛始终萦绕在她心里,逼得她不敢再去回想。
  “死丫头,你说这些干什么?”刘秋桂回过神来,色厉内荏道:“听我的,趁着农闲明儿就去和胡家老大见上一面,互相能看上亲事就这么定下,免得还要整日在家吃白饭,老娘养你这么多年容易吗?”
  饶絮看清她这张皮囊下的恐惧和虚张声势,也懒得再给面子,站起来冷哼了声,“我不会去见,你们要是喜欢胡家老大想要那十贯钱的聘银,就自己去见去嫁,别想随便把我推出去!”
  “死丫头你浑说什么——”
  刘秋桂的声音尖利刺耳,张牙舞爪就要扑过来打她,饶春妞心底还藏着事,也对她娘这副做派感到厌烦,忙起身把人拦住,勉强扯出笑来说合,“絮娘你这话什么意思,姑真是为你好。这样,咱们也不说相看的话,姑先去给你打听打听具体的,然后我们再决定?”
  “什么叫吃白饭养我?”饶絮恨声,看着刘秋桂的眼神陌生疏远,毫无温情,“你养过我吗?还是这个家里的谁养过我?我小时候是我爹娘养我,你恨不得把我丢掉让他们再生一个。我爹娘临走之前没给你银子吗?他们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我在这个家里没干活是吗?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能这么舒舒服服的坐在这里骂人,你以为这一大家子一天下来能吃上口热乎饭,你以为家里能干净整洁完全不要你操心?”
  “你要不要摸着良心问问,你对不对得起我爹的在天之灵,他是怎么受伤怎么去世的,他走的时候又和你说了什么?”饶絮压着怒火,咬牙切齿的看着这对母女,“你害死了我爹,累死了我娘,现在又想用我换钱,也不怕有遭一日天打雷劈,死了都要下十八层地狱赎罪!”
  饶絮横眉冷眼,憎恶地看着蘧然变色的刘秋桂,心里直泛恶心,然而看着她那张青青红红遮不住羞的面孔,一时又颇觉爽快!要不是她娘临去前担心她没办法养活自己,硬是让她留在饶家长大,这番话她也不至于憋了三四年。
  饶春妞也神色惊变,对这个向来都不怎么看得上,沉默软弱得如同她二哥二嫂的侄女感到诧异。
  刘秋桂更是一瞬间哑口,然而等饶絮拂袖出门后,她陡然反应过来,却也不追出去,而是气得一蹦三尺高,头发都险些竖起来,在屋里绕着圈儿的指着外面破口大骂,爹娘连带十八辈祖宗都没被她落下。
  饶絮充耳不闻,左右骂到饶家祖宗头上,真该着急的也不是她。
  东边屋子里一直没出来的方桃雨也不堪其扰,捂着耳朵跑出来看了眼正中间的厅堂,只见刘秋桂越骂越狠,唾沫星子横飞,声音大的两边邻居都能听见,饶春妞象征性的拦了两下也受不住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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