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饶絮也习惯了这个堂姐的性子,以前她爹娘还在时二人都要忙里忙外做活,闲下来也能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后来爹娘骤然没了,饶老头夫妻二人又不喜欢她,恨不得立时就把她嫁出去换银钱粮食,最后还是村长听见消息过来压着他们不许,但那之后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推到了她手里,饶梅见了,也同样如此行事。
饶絮初时还哭闹了两回,但四叔四婶明里暗里埋怨嘲讽,爷奶也懒得管,饶梅见状也就更加理直气壮的把活儿都推给她,二人的感情自然就生疏起来。
“看见了,他们家怎么了?”饶絮将水倒进水缸,随口问道。
饶梅哼笑了声,“听说游老二闹着要分家呢,杨婶子不肯,打算请村长来主持公道。”
游老二长得高大凶悍,脾气也蛮,小的时候还和饶梅抢过东西,粗鲁没教养,气得她回家和爹娘告状,结果反被骂了一顿,饶梅心里早恨得不行。之前听说游二被征兵去和蛮族打仗,她还暗暗念了两句,巴不得人没了,谁知道居然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
水缸里先前只剩了一点底,半桶水下去也没见增加多少,饶絮锤了锤腰,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想起方才游家门口的人,眼也不抬的,“哦,那分了吗?”
饶梅一噎,那边闹得正欢,她也就看了个开头,哪里知道后面的事。
她没好气的白了饶絮一眼,只觉得这人干活干傻了,撇了撇嘴将镜子揣进荷包里,转身进了屋,“我怎么知道,你要想知道就自己去打听。”
饶絮也没搭理她,提着木桶出了门,往返两三次才将水缸灌到一半高。
提了水她又去后院看了看菜地,摘了两把嫩菜叶子准备晚饭。早上下了两碗米,刘秋桂出门时特地将米袋锁了起来,只留下一碗生米搁在灶头,饶絮又去舀了四碗自家磨的玉米面,掺在一起做杂粮饭,也能顶饱。
厨房里剩了块拳头大小的熏肉,说是剩也不太妥当,家里男人多,每回吃饭和抢没差别,尤其是十七八岁的汉子,一顿能吃三四碗,做得再多都能吃完,那块肉还是刘秋桂狠狠心硬从嘴里抠下来的。
秋收刚过,地里的活儿剩下个尾巴,等这两天翻完了土种好下一季的口粮就清闲了许多,但农户人家一年到头都闲不下来,还得去镇上或是县里找活干好挣几枚铜板。
饶絮一面想着这些事,一面择菜洗菜切菜起锅烧油,她从小到大做惯了这些,即便是一心二用速度也不慢。熏肉切成肉丁,也没放油,混着白菜蒜苗炒了一大碗,又切了三四根胡萝卜和丝瓜清炒,最后砍了食指粗长的冬瓜做汤。
刚做好饶梅饶荷二人就来厨房端了出去,饶絮也不意外,想来是有人回来了,果不其然外面立马传来她大伯母张秀芝的声音。
“小荷,你一个小姑娘别动不动就往灶上钻,娘知道你孝顺,想给爷奶爹娘分忧,但熏得灰头土脸的,白瞎了我闺女这张脸。这些活都给你四姐做就是,她整日在家不下地也不挣钱,清闲得很,做这些本就是应该的!”
饶絮没做声,端着舀好的饭出去,张秀芝不耐烦的挪开视线,还想再唠叨两句,好教这丫头乖乖听话,就看见刘秋桂喘着粗气匆匆进门,手上提着的篮子也没了。
她一顿,心知她婆母今天去找小姑子是为了什么,带着审视的目光当即落在了饶絮身上,随即又撇嘴,麻杆似的身段,皮肤也糙,手上都是老茧,也不像寻常姑娘那般爱打扮妆点,也不知能收回来多少银钱。
饶絮瞅见张秀芝和刘秋桂的眉眼官司,若有所思,却没吭声,默默吃完了饭洗碗就回了自己那间屋。
她住的屋子是她爹娘生前住的,原本要被饶老爹腾出来给大孙子饶兴文,但那次饶絮闹大到村长面前,逼得她爷奶不敢再盘算,但紧接着她在饶家就更不受待见,活儿也越来越重,除了睡觉那几个时辰,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第3章 三姑说亲
第二日饶絮早早起床熬了一锅粥,拌了两个凉菜,趁着众人都还在睡,吃了两碗稀粥,又去后院鸡窝里小心翼翼摸了两个蛋搁进锅里煮了,才提着竹篮柴刀出了门。
天色还没大亮,就着还没落下的弦月,饶絮先去了后山树林,林子里弥漫着稀薄的雾气和挥之不去的晨露,刚走没多久,她身上的衣裤都被打湿了一截。
树林茂密,而月光浅薄,没办法照亮前行的泥径,所幸这段路她常走,即便没有光亮也能准确无误的走到想去的地方。
只见山坡腰部,树林的左侧隐隐立着两处半人高的坟茔,树叶稀稀落落的掉在坟上,周边冒出来些许约有小腿高的杂草。
饶絮搁在竹篮跪在坟前,先用柴刀将杂草割去,又翻开她爹坟前的小块石头,摸了摸凸起来的泥土,察觉到里面的东西没丢她才稍微放心。随即她又将坟前复原,还抓了两把土石洒在上面,至于杂草树叶,则是一并扫干净了。
她摸了摸爹娘的墓碑,又将还热乎的鸡蛋拿出来慢慢吃,添点油水。
“爷奶估摸要给我说亲了。”饶絮迟疑半晌,还是吞吞吐吐的对着爹娘的坟茔说道,“家里没银子,他们还打算继续送四叔家的堂弟读书,只能拿我的婚事换钱。”
只是她没打算老老实实听他们的话嫁人,以她爷奶叔伯的性子,必然是认钱不认人的,巴不得将她卖个好价钱。而且男方要真是个拿得出手的,她上有堂姐下有堂妹,怎么也轮不到她捡漏。
饶絮跪在坟前说了半晌话,又吃完了一个鸡蛋,剩下那个她攒着打算明天再吃。眼见天光大亮,草叶上晶莹的露水也随着太阳出现渐渐消失,她对着坟磕了两个头,又将墓前掩饰了一番才起身转去另外一边,打算摘些野菜。
前两天又淅淅沥沥下了场秋雨,坡上的野菜也终于露了些痕迹出来。饶絮来到村里人常摘野菜的那片山坡,就看见三四个婶子已经得了半篮子。
都说“六月苋,赛鸡蛋;七月苋,金不换”,眼下到了九月,苋菜虽然没有六七月间鲜嫩可口,但也是农家人桌上的一道美食,尤其是像饶家这般人口多饭量大的,光是地里侍弄的那点青菜萝卜根本不够吃,野菜就是必不可少的。
饶絮眼睛尖,且她经常在这坡上走动,不是捡柴火就是摘野菜打猪草,因此没花多少工夫就摘了半篮子野苋菜,又摘了几把刚出芽的嫩牛膝和山芹菜。
摘完野菜,她提着篮子又转道去了竹林那边,他们村子挨着后山的地方有一片野生竹林,因为距离村子有些距离,所以平时没什么人过去,但春冬两季会发些嫩笋子,拿来煮汤或是晒干了炒两片熏肉都好吃,偶尔也会有饶絮这样的过去看看。
只是今日她刚走到半路,就看见竹林边的破旧土屋冒出来人烟。
这土屋是以前村里修建给无儿无女的老人住的,所以没下什么功夫,用黄泥涂了墙面,再捡了几把干草盖在屋顶,勉强能住人就行。但之前住在这里的老人两年前就去世了,因此这里也荒废了两年。
她停下脚步看了看,没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出来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砰的声木门就被撞开了,只见一个身形高壮的男人风风火火从里面飞奔出来,手上还拿了什么东西,眨眼就没了人影。
饶絮愣在原地,下一刻又看见屋顶冒出滚滚浓烟,她急忙扔下篮子,跑进土屋侧边仓库里找到个破木盆,又急匆匆跟着方才那个人影的方向跑去打水,所幸这土屋距离河流不远,来回不过半里地,两人跑了两三趟,才手忙脚乱的将厨房里的火苗浇熄。
跑得太急,饶絮只觉得喉咙口一阵腥甜,她拍着胸口咽了咽口水,大口喘着气靠在柱子上,这才看向对面连衣服也被烧了个洞的黑脸游二。
游满看着烟熏火燎一片狼藉的厨房,脸有多黑心就有多怒,他不过是去山上砍了两根木头打算做些碗筷凳子,谁知道刚踏进家门就发现厨房冒了烟着了火,要不是他回来得早,再晚上一刻只怕就剩下个土墙留给他。
“今日多谢了。”游满看着对面呼吸还有些喘不过来的饶絮,虽说他自己也能行,但有个人帮忙总是要好些,而且他们两人从前也算相识,饶二禄是个好心的,看见他可怜总会偷摸着送他些吃食,连饶絮也曾经给过他面饼子,不过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他回来后听说饶二禄夫妻没了,饶絮在饶家跟着爷奶过,虽然苦了些但好歹能吃饱穿暖。他一个汉子,没理由成天关注姑娘家,再加上要忙着在家里使坏折腾分家,他也就没多在意。
直到今天再见,游满才发现对面的人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是来摘野菜的?”游满想起方才好像在门口看见了竹篮。
“怎么会忽然着火?”饶絮顺过气突然问道。
话撞在一起,分不清先后,游满顿了下,据实以告,“不清楚,我出门砍柴去了,回来就这样了。”
饶絮皱着眉,游满身高体壮,又染着几分浑气,在狭小又狼藉的厨房里存在感和侵略感都分外明显,她不自觉的移开目光,“我昨天路过游家,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