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既然如此,那他们到云城的目的就不是为了翻案,恐怕是栽赃嫁祸,比如大理寺的人会死,下手的人是吏部,然后以大理寺人发现我身上有大内至宝的理由,栽赃给你。此时翻案还未果,再有人添油加醋一番,帝王震怒,你就寸步难行,逃了翻案再无可能,不逃就是死。”
“这样就能解释吏部人与大理寺人为何至今未到,他们在等,在等冯稷之死。只要此人一死,朝中便无人再敢提翻案之事。”
顾涯抬手去抚平阿吀眉头,他担忧道:“你不要这么聪明,听着教人害怕。如此多弯弯绕绕你是如何能因那么一句话就一下子绕了个清楚?陆裴出身世家无错,可陆家未必有这样的本事。”
阿吀想说,若陆裴不是陆家人,若他是北厉或者西丘贵族呢?那不就有这样的本事了吗?
事情发展到此,牵扯越来越大,波及的人与势力也越来越多。
文官冯家、武将宋家、御雷山庄、秋水宫、武当、峨眉、少林、蛊山、甚至还有做生意的苏家。
现在又牵扯了大理寺与吏部。
阿吀头皮发麻,她害怕地往顾涯怀里躲:“我不想有人死了,冯稷同你无缘无故便愿意为你翻案,想来是个好官,好人枉死,即便年岁已高,我心里还是觉得可惜。”
烛火昏暗,明灭不定。
她的声音不大,却含有信念。
“我一定要,一定要护好你们所有人,我绝对绝对不能输。”
顾涯也不知怎的,似是隐藏在心灵底处的某一份不知名情绪又被这句话挑起,让其心中万千针刺再度流动,穿过了他心间血肉。
等他回神之际,他的手已是将阿吀拥在怀里,泪落无声。
阿吀察觉到脖颈处热意与湿润,她想看看为何,结果被顾涯用力按着抬不了头。
“我现在觉着,你不爱我也好。”
阿吀啊了一声,她都无语了:“每次给你说正事儿你就来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有你好好的你哭什么啊。”
顾涯不应。
“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你哭,给我看看啊。”
顾涯也不给她看。
像是应证了她的猜测,第二日吏部与大理寺一行人的船便早早停靠在了云城码头。
这天几乎一夜没睡的阿吀得了消息后,她及时转变了策略,暂时不打算在朝廷人面前露面。为了诓骗竹叶,她愣是半下午让顾涯带她出城看风景。
她缺根筋的时候多,就算带着那装着书册的大包袱,竹叶对此也没怀疑只当着她是谨慎。或者说怀疑了也不知她为何如此,因为他此行要执行的命令只有一个。
他之所以再来云城一遭,是因为三月回京时,他本做好了少主会取他性命的准备,没想到主子并未责怪他,连罚也无,而是要他再回云城,以待后用。
还做出了妥协,道是不杀桑甜可以,让他想个办法将人藏起来就行。
竹叶心中愧对主子,自是接受了这法子。
人性如此,你若初初就要开窗户,他定然不愿不允;可你要一把火烧了这房子,他就愿意开窗户了。不但愿意开,还开得感激,开得心甘情愿。
陆裴要的就是竹叶这一份心甘情愿。
早在竹叶对桑甜动心之时,他就已成惑敌弃子而不自知。
阿吀本以为竹叶对桑甜有情,去而复返更加说明了这份情意浓厚,可她忽略了古时人对于忠心的坚持,低估了陆裴对身边人心的依旧谋算。
她完全不担心内院会有何事地同顾涯出了门,在她看来有竹叶在反而放心,毕竟他上一次在云城时候有更多机会朝桑甜下手。
若是换成竹青,她之前次次和这趟都会将桑甜带着一起。
为了不暴露陆裴身份,她觉着竹叶也不可能有何动作。
可你会装,别人也会。
阿吀此间丝毫不察,在她与顾涯出城之后,立马去买了两身黑衣与一大堆干粮。她在山间稍稍打了个盹儿,就同顾涯换好了衣裳,抄了山间近道又回到了城内。
顾涯轻功登峰造极,两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吏部官员与大理寺官员下榻的别庄。
找寻一番,才找到了这回被派来的大理寺少卿江晏所住屋舍,趁其沐浴之际,无声无息地将大包袱放到了房梁死角雕刻之地,他二人则躲到了床底。
江晏沐浴之后并未上塌休憩,而是拿了卷宗在案桌上写写画画。他勤勉得很,阿吀看睡着了他都还不困。
这一夜无事发生。
五月初六一早,赵梓一大早拎了两盒不知什么东西就在江晏门口守着了。
江晏衣冠齐整之后才让赵梓进了屋。
阿吀就听见赵梓这个二货,跟江晏套近乎。
这一早也无事发生。
江晏要外出,阿吀又和顾涯脱了黑衣紧跟其后。她感慨若真有暗卫这种职业存在,日子也不好过。吃喝拉撒睡根本就不是人能受得了的。
几乎寸步不离地守了江晏三天,在第四天夜里,敌人才终于有了动静。
阿吀眼睁睁看着赵梓带了一个长得和顾涯一模一样的人进到江晏屋内,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很多。
比如吏部官员难道是干净的?
出手的人竟是这个赵梓?
又比如赵梓藏得够深,竟然把二货演得这么像,没想到这回给她秀了一手,若不是连熬了四天亲眼看到这一幕,谁敢信这货是个阴险贼人。
再比如,这个易容者就是当年易容顾寒舟的人,他去找了赵梓,随后跟着上门来到江晏面前,再当着赵梓这个“证人”的面,杀了江晏。
两相合作,天衣无缝,沿路不知多少人瞧见了他二人同行,都成了证据。就和当年杀害楚怀川的套路一模一样。
江晏还未曾察觉有何蹊跷,他捏了捏眉心道:“本官无心问责,只是赵大人办事未免太慢了些,我入云城当天便说要将顾少侠与明媚姑娘请来,为何拖到今日?为何只有顾少侠你一人前来?你武功高深莫测,还有何顾虑?”
“顾涯”道:“内子任性顽皮,她不想来,我也无法。”
声音,穿着,连银光都模仿了个差不多。
江晏摆了摆手:“赵大人你先去院外守着,我有话单独同顾少侠说。”
待屋里只剩下他二人时,“顾涯”道:“大人如何知晓我身份?又为何要见我与内子?”
“你的身份长相除了皇帝不知,在有心人眼里已不再是秘密。”江晏站起身道:“想要为你翻案的吏部尚书冯稷已死你可知晓?”
“顾涯”点了点头。
“其实冯大人曾登门找过我许多次,早在大殿之内重提翻案之事以前,他就私下里已经查访此案。这桩案子,涉及的不仅仅是江湖与朝堂,大宁之内应是有敌国奸细,这些奸细官职和江湖地位恐还不低,这背后是两国甚至三国恩怨。”
江晏忧心忡忡道:“我这遭来云城极为不顺,冯大人已死,怕是不久后就会轮到我了,我喊你来是要将一些我找到的证据交给你。若我遭遇不测,你不要放弃,要继续查下去,这已不是你一人家恨,而是国仇。”
“顾涯”面色凝重,一脸不可置信。
江晏转身去取锦盒,他又道:“本身这东西交给明媚姑娘才更稳妥,不过她性子似乎很是谨慎,竟不愿前来。”
他取到锦盒的刹那,一道寒光在其背后露了嗜血利刃。
下一息,阿吀这次贴身带的殒星被从床底飞出,锋利之下,“顾涯”右手齐腕而断。
接下来就有些搞笑了。
顾涯身法诡谲,三下五除二将守在月门处的赵梓与“顾涯”绑在一处,怕他二人会咬毒自尽,动手初初已是卸了他二人下巴。
赵梓哭哭啼啼咿呀呀,说的话口齿不清,但还能分辨出他说的居然是:“为何会有两个顾少侠?为何抓我?饶命啊!”
阿吀还不想管他,她还忙着安抚被吓到了的江晏大人。
她先利落地拿了他手里的锦盒,随后笑眯眯道:“这种装着证据的东西,的确交给我比较稳妥。我可不会像江大人一样,一上来就敢交给个破绽明显的人。”
阿吀调侃他:“你就算看不出来他武功没多高,最起码也看得出来他手里那炳剑不值钱啊,怎么可能是银光呢。”
江晏出生于家道中落时候,这些年才好起来,他自然无那个眼力。就算家中一直鼎盛,他向来是个死读书的人,也认不出来的。
他尴尬地正了身子,理好衣冠才朝着阿吀道:“明媚姑娘名不虚传,不愧是如今黑市悬赏榜首。”
阿吀哼了一声,应了这句奉承。
顾涯这才上前朝着江晏行礼,而那位“顾涯”已被撕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他那张年约四十多苍白的平平无奇的脸。
赵梓还在旁边叫。
阿吀没想到这个人是真的蠢的。
也不稀奇,聪明还能装一装,蠢是真的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