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阿吀一行人是从水域下游而来,到了这湖边正好在人右下方。自下而上,将陆裴从头到尾差不离地全入了眼里反复看了好几遍。
枯叶为深红,他则身着一袭锦缎全素鹅黄广袖。
平常多是女子为了温婉清秀所穿之色,在他身上只显了矜贵,那鹅黄淡成了一抹黄昏时分天边云,教这幅贵公子姿态,与山水树林溶成一景。
桑甜挠了挠脸颊,忍不住舔舔唇感叹:“他可真好看啊。”
银杏这会儿是脸颊飞了红晕,竟是不敢再去多瞧。
阿吀先前还在注意陆裴面容,后来就去看了他鹅黄衣裳料子。她心里琢磨这料子怕是大家族里专门养着的绣娘所染,否则这种颜色普通染坊根本染不出来。
她浅浅估算,恐值六百两。
还有陆裴束发玉簪,怕也是特意教人打造,薄如蝉翼,这种东西又是需要好玉料!又是需要好工匠!
阿吀嫉妒地抓了手心暖炉护套。
她也想要!
视线一错,她又瞥向了停靠在侍卫身后不远处的马车。那是一辆足以容纳下六人大小,用玄色绫绣吉祥五兽包裹,挂着陆字木牌的私驾。
阿吀觉着熟悉的同时,便想起她在金陵见过,她还记得当时车上四角挂着铜制风铃,如今已经被替换成了明珠与银制镂空的香囊。
她回头去看自己那辆,心里一下子就委屈得厉害。差得太远了,有些审美与底蕴,一时半会儿靠银子根本堆砌不出来。
遑论顾涯还没什么银子。
阿吀觉着自己寒酸,扭头就将人瞪了一眼,撅着嘴埋冤他:“光武功厉害有什么用,你倒是也学学你师父赚钱的本事啊。”
一边说着一边还郁闷地想朝着湖边三人走去。
她脚刚挪了没两步,就被顾涯拉住手腕拽了回去,顾涯脸色不太好看,可还是朝着那其中侍卫扬了扬下巴,随后才道:“虽那位陆公子我没什么印象,但他左边那人我记得,金陵他曾赠我银两。”
顾涯低头看了眼阿吀,眼含警告:“你乖乖在我身后待着。”
阿吀哼了一声,别了头不想理他。
这份人情被忘记,却不代表不想还。
竹叶竹青也早就注意到了这四人,他们在身侧有了动静之时已是面朝外地将主子护在了身后,还隔开了一段距离,怕被闲杂人等扰了主子清净。
待顾涯近前一些,竹叶瞧清楚了他面容,才同竹青解释:“他是永顺六年端午时节,红月赌坊那位武功高强的少侠。”
竹青抱着剑,略显高傲地挑了眉。
两拨人碰头,一番略显尴尬的寒暄,顾涯便示意银杏将银两还了。
银杏脸还在烧,连着手指都发麻,她也不知怎的,非常不想让竹叶竹青的身后人,知晓她是个丫鬟。
竹叶不敢接,教人等等,就去寻了主子。
阿吀则趁此安静之际,从顾涯身后将脑袋歪了出来,她先去瞥了眼陆裴,小声道了句:“架子还挺大。”
说完感受到不友好视线就又看向面前竹青。
阿吀记得他,她想起当时在赌坊里头扔了这人佩剑,被他瞪了好几眼。
明显当时看自己不顺眼的人,现在自己几乎换了个皮子,他还是看自己不顺眼。阿吀索性曲了右手食指中指,冲他做了个再看我把你眼睛挖了的动作。
竹青便露了个讥讽浅笑。
“银子还了便算了了我一桩心事,至于你们收不收就不在顾某思虑范围之内了。”顾涯言毕,微微颔首就要走。
阿吀却不愿意,她扯着人:“走什么?既有缘碰上两次,说不定都是要去京城的呢?同行不好吗?”
她被竹青那笑气到,眼睛盯着他,嘴巴却直接喊了人家主子名讳:“陆裴!除夕夜你不是碰上过我和银杏吗?你们是不是要去京城!是的话不如一起如何!”
“放肆!谁允你直呼我主子名讳!”竹青劈着剑鞘就吼到了阿吀面前。
可惜前面顾涯护着,让阿吀还能冲他吐了舌头做了鬼脸。
“内子顽皮而已,何须动了兵器?”顾涯本就心里窝了一肚子邪火,当着外人面不好堵住阿吀嘴,教她说了同行的话,那邪火就烧得更猛。
眼下面对竹青喝声,他语气是相当难听。
阿吀听他喊自己内子,伸手去掐他腰间肉,面儿上还笑着去挑衅竹青:“你看,你家主子这不是来了嘛。还有啊,我劝你在外头收一收你这把人分个三六九等的做派,我还没嫌弃你个当奴才的拽,你倒先看我不顺眼了,搞笑。”
这话听得竹青面容真憋成了青色。
银杏闻言也抿唇,低了脑袋朝着桑甜贴了过去。
再待鹅黄身影近前,同顾涯面对面站到一处,阿吀咬着下唇左看看右看看,等听到他们说了九格司,才知晓这个陆裴的“陆”,是掌管九格司的那个“陆”家。
这位陆公子应该称其为陆大人,官拜四品,位同大理寺卿,正是如今九格司的掌管者。
她是真的讨厌仗着权势拿腔拿调的人,更讨厌装货,可她讨厌不起来陆裴。就觉着人家陆裴没这个意思,都是被这对侍卫给拱起来的官。僚做派。
而在她眼里陆裴与顾涯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类型。
难以分出高低,可却有偏好之分。
其实阿吀心里更偏好陆裴这种,从头到脚无一处不雅,就很体面。难得是他气质温润,虽长得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真走近,并不会觉得难相处。
顾涯则反着来,长相她看习惯了夸不出什么,她只晓得这人骄傲又拧巴,自尊心很强很强,略有些疯。肚子里装得什么汤药她到今天都不是很清楚,搞得她都有点怕他。
而且会打扮真的占优势多了,若没这一堆出挑物件儿抬了气质多了氛围,哪里就能回回帅瞎人眼。
“如今黑市里你与明媚姑娘的悬赏金已位居榜首,既顺路不如同行,旁人看在陆家面子上,动手也需思量。”
阿吀出走的神窍被这句话拉了回来,她打断欲言语的顾涯,开口问道:“你如今知晓他是顾涯正常,他长相怕是在你们九格司人人皆知,那三年前金陵那次呢?你知道吗?”
她微微低头看向手边,又抬手摸了摸顾涯剑鞘,:“毕竟银光属于名兵,于你们来说该是好认。”
陆裴这才将眼神挪到了阿吀身上,他听到了顾涯称其为“内子”。
阿吀回以眼神,四目相对间,她又道:“陆家掌管九格司,江湖事比朝堂其他人该是清楚许多,那三年前锦城之事想必你们也清楚。我说同行不过随口,陆大人当真要一起吗?不怕惹了麻烦吗?”
顾涯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右手也覆在她手上捏了捏她手心。
阿吀不领情,抽了手望着陆裴等他回答。
陆裴声线清泠,含着笑意徐徐道之:“三年前不知,只是凑巧,如今敢于同行乃是因为锦城之事当地总督并未提及顾少侠名讳。”
“而我,惜才,仅此而已。”
阿吀脸色有点怪:“还有这种事?”
陆裴似被眼前人样子逗到,笑意深了些:“若明媚姑娘觉着不妥,随意就好。”
脸是杀器,阿吀被他这么一瞧,没来由地脸一红,立马就没了刚才敏锐模样。
她也不明白自己是贪心还是挑衅,总之伸手一指,说得理所当然:“那你们马车给我坐。”
陆裴忍笑,也是新鲜,道了句好。
阿吀还得寸进尺,又指他发间玉簪:“那作为见面礼你头上这个也送我好了。”
竹青瞪了她一眼,怒道:“姑娘自重!”
阿吀不怕,又瞪了回去。
陆裴摆手制止了竹青,当真就取了发髻上那一支白玉竹叶簪,以首端朝人递给了阿吀。
“此簪共有十二支,形态各异,既被欢喜,便赠予喜它之人。”
阿吀猛点头:“那同行好了。”
桑甜有些不敢应,她也不是不想,她是怕阿吀和顾涯吵架,本来除夕到今天这两人就一直有些别扭,真要和陆裴一起走,她不敢想。
思绪间一边打量顾涯脸色,一边走到阿吀身边,桑甜摇她胳膊,意思你再想想呢?
银杏是已全然被陆裴面容惑了心神,眼神殷切道:“那便叨扰大人了。”
顾涯这会儿不再去管阿吀,甚至不去看她样子,他心沉得厉害,越是如此越不想给人看出什么。
临近午时,艳阳更暖却也起了风。
那风缠绵了几人发丝,吹起发带飘扬。
顾涯点头,略显生疏道:“那这一路有劳陆大人。”
话从嘴里说出的刹那,心却发凉,连带着他心头那些刺都似不再安分柔软,想要变得冷硬起来。
阿吀在旁又开口:“你这衣裳料子有樱粉嘛?我也想要。”
第48章 谄媚??“那我夜里在何处睡?”……
此话一出,银杏反应最快,直接上手就捂住了阿吀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