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半夜十二点多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家,无良上级还发消息通知明天一大早加班,而对方还能平静地秒回一句收到,谁见了不说一句敬业。
  傅之恒从小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想要的东西就几乎没有得不到的,这也让他很少会去真正在乎些什么。见到阮筝的第一眼,他的内心顷刻被对方占据,很难形容那种感受,硬要类比的话,跟他八岁时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小马驹的兴奋程度差不多。
  一双眼睛秋水似的,鼻子挺直,嘴巴红润,肌肤比上好的白瓷还要无暇。接触后发现,清冷又懵懂的性子可怜又可爱,人如其名,如筝一般坚韧秉直,他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样的耐心追求。纪桢笑他是大少爷心理,不喜欢那些蜂拥而至的莺莺燕燕,只喜欢高高在上的孤傲之花。
  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内心是多么为阮筝着迷,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好不容易把人追到手,却在感情浓烈之际遭遇断崖式分手。
  恨吗?他问过自己无数次,恨的。但更多时候内心为阮筝找补,或许是他的朋友家里出了什么事,或许是两家公司之间有商业往来,为了家族事业他必须承担责任。
  可他派人去调查那个所谓的好朋友、青梅竹马,才发现人家并没有遭遇任何挫折,甚至在大学毕业那年就早早订婚了。
  那阮筝为什么离开他?他又问,可这回内心再编不出答案。
  他很想再像当初查他课表和打工日程那样调查他,但最终还是遏制了这个做法。犯蠢一次就够了,何必让自己再栽倒一回惹人笑话。
  某次下班,一个打扮非常浮夸的女人拦住去路,傅之恒皱眉停下车,对方走到车前说自己是阮筝的母亲,家里生意出了问题需要他帮忙。
  “我凭什么帮你?”傅之恒看也不看她。
  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从车窗塞进去,“你把我们小筝带坏了搞那些什么同性恋,赔点钱也应该吧。”宥于傅之恒强大的气场,她虽有道理但站不住脚。
  傅之恒随手捻起其中一张,冷笑一声,“他说的?那就让他亲自来找我。”
  “他不知道我来找你,小筝性子直,不会为了钱的事求前男友。”
  这倒是真的,阮筝不会主动来求他。可那句前男友刺痛了他,傅之恒一下子变得攻击性十足,“不肯求前男友,就让他去求好朋友,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是检察院,下次再来找我我就以勒索罪起诉你。我国对勒索罪的法律非常完善,建议你好好研读。”
  或许是被他吓到,很长一段时间那个女人不敢再露面。可后来似乎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她又频频来访,拿着各种他们亲密的照片还有阮筝的照片,软磨硬泡。
  傅之恒给自己立下过军令状,绝不会先去找阮筝,违背原则会让他比死还难受。
  可,阮筝和个人原则从来就不是相斥的,他还是忍不住让人去调查了他家的公司,甚至自我欺骗道,或许哪一天阮家公司会成为自家的竞争对手呢,先摸清底细更好。可阮家的小速运公司别说会成为傅氏的竞争对手,就连成为傅氏的备选物流公司的资格都没有。
  确实如那个女人所言,他家公司情况不容乐观,傅之恒以匿名投资人身份注资,又让专人代他进入股东会行驶决策权才勉强把公司救回来。
  但对方不是阮筝亲生母亲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虽然有过怀疑这样的人怎么会养出阮筝这样品性端正的孩子,但因为刻意避开与阮筝相关的资料只看公司的文件,所以他不清楚内情。
  阮筝质问的时候他有些后悔,对方根本就不想他救被小三一手把控的公司。但彼时他们都在气头上,他也就没有解释。
  可阮筝说要以身体偿还时,真真切切刺痛了他。他甚至有些怀疑阮筝是不是根本没爱过他,当初在一起是因为对他的穷追不舍妥协,现在维持这样不正常的关系也是为了尽快跟他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不可能的。
  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对方的收到下遂多了一条消息,“你的腰变硬了,抽空去健健身。”
  翌日七点。
  傅之恒准时到达检察院,不出所料地已经在办公室见到人。阮筝就像一台永不知疲惫的机器,无论交给他什么任务都能迅速又完美地执行。
  对于昨晚的事两人默契地保持缄默,这样的场景上演过无数次,在同事眼中他们只是关系稍有些疏离的带教和助理。傅之恒回工位坐下,桌案放着一袋早餐,是富记的烧卖和豆浆——每天一出锅便会被抢售一空,也不知道这人是几点起床去排队的。
  当初以气话的形式说出口让他日夜为自己服务,傅之恒本人并不当真,可这人似乎自虐上瘾,不仅严格执行,还做得比谁都卖力,好像有什么绩效考核。
  想也知道他为了买这份早餐自己都没吃,而且傅之恒也就无意间说过一次喜欢,他却一直记在心上。喉结重重翻滚咽下一口闷气,手指挑开包装袋,把一半烧卖夹到盖子上拿到对方那里,轻敲两下桌面当作提醒便回去。
  两人的工位相隔不远,一个抬头便能看到对方。傅之恒仗着办公室没人,肆无忌惮地以漂亮脸蛋佐餐。
  阮筝吃东西很文静,因为嘴角的伤他不敢把嘴巴张太大,一个蟹籽烧麦咬三四口才能完全吞下,没什么肉的脸颊被馅料顶得鼓起来,一耸一耸地抖动。淡粉色嘴唇满是油光,透出盈盈亮色。
  就是这样一张小嘴昨晚把他的完全含进去,深至喉咙,思及此傅之恒不禁眯起了眼,欲盖弥彰地端起水杯想要用凉水压压火气,但喝进嘴里的却是温度刚好的热茶。
  转移注意力失败,他又把目光转回阮筝脸上。
  人怎么能细致到这种地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对阮筝来说算什么。带教?债主?亦或是需要尽力讨好的人。
  怎么也不会是后者吧,不然也不会总说他不愿意听的话。如果阮筝能说两句软话,他们之间也不至于这么嚣张跋扈。为什么他们会沦落到这样互相折磨的境地?
  放下水杯轻叹一口气,没控制好声音,阮筝抬头望过来,对上他没来得及撤回的视线。
  傅之恒熟练地板起脸开口:“我不爱喝豆浆。”
  有两秒钟阮筝脸上只剩下茫然无措,但他那超级电脑般的大脑迅速就开始思考解决方法,“我现在去给您买咖啡。”
  “买回来要多久?”他不咸不淡地问。
  好看的眉头皱起来,以检察院为圆心的咖啡地图在脑海铺陈开来,阮筝回答道:“七分钟。”
  傅之恒撩起眼皮,“茶水间做一杯只需要三分钟。”
  “好的,我明白了。”
  得到指令他立刻站起身,傅之恒又敲了敲桌面,“吃完再去。”
  “......噢。”他顿了顿,补了个毕恭毕敬的“好的。”
  解决完剩下两个烧卖走到茶水间,身后那道火辣辣的视线从未间断。阮筝硬着头皮尽量从容地开始做咖啡。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水逆,就连咖啡机也跟他作对,嗡嗡嗡响了几下便停下。
  因为是假期,保洁阿姨没来所以没有清理咖啡渣,阮筝花了两分钟才解决这个难题。按下制作键的前一秒他多嘴地问了一句,“要喝什么咖啡?”
  傅之恒抱手斜倚在旁,口吻闲散地说:“拿铁,有拉花那种。”
  得益于在咖啡店打过工,阮筝的拉花手艺还不错,而且他从前也经常给傅之恒做拉花咖啡。肌肉记忆真的很可怕,打发奶泡打圈画图样,他习惯性地按照以往的画法,在收尾时突然回过神往后划了一笔。
  看着形状有些失衡的花苞傅之恒微微蹙眉,“怎么跟以前画的不一样?”他从前收到的都是心形拉花。
  阮筝垂下眼没解释,“您慢慢喝,我先回去工作了。”话毕仓惶逃出小小的茶水间,好像有什么在追赶。
  傅之恒对着花苞,或者说未收尾的心发愣,久到奶泡沉底与咖啡液混为一体他才一饮而尽。
  可能是咖啡机的原因,也可能是咖啡豆差异,同一人做出来的咖啡味道却截然不同。干苦中充满酸涩,与融化的奶泡一起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地刺挠着。沉默地把杯子洗干净,把手洗干净,擦干,调整呼吸,抬起脚往办公室走。
  门虚掩着,传出说话的声音,语气温柔带着笑意。阮筝仰靠在座椅上,眼睛微闭着,被阳光照耀的脸上浮现稚气的幸福。
  “好呀,我当然要看。今天早上要加班,等会儿下午我带你喜欢的蓝莓松饼过去。你还想要什么?这样啊......好吧,那你先吃早餐,乖乖的......嗯好,我知道啦,我也爱你。”
  全身仿若被雷电劈开,傅之恒僵在原地,用了极大的控制力才能让自己维持住体面。迟了几分钟他才推门而入,沉默工作到中午,阮筝问他回家吃还是给他点餐时,他微微抬起眼,“等会儿要去看守所,到那边吃。”
  闻言阮筝脸色一变,“这么快就去见嫌疑人?案件还没梳理完。”他少有这么不稳重的一面,傅之恒瞥了他一眼,把昨天某人走后他独自梳理出来的案情报告发给他,“你看一遍,先过去询问记录而已,回来后再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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