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禾乐轻声问:“你朋友为什么想知道纪延廷的兴趣爱好?”
  “这还不明显吗,想追他呗。”
  “噢。”
  “不过我说她就是多此一举,反正追不追不都要跟纪延廷结婚的,费那闲工夫做什么。”
  禾乐手滑了一下,叉子没有叉实,在盘子上划拉发出刺耳声响,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傅萱儿没好气,“他俩有婚约啊。”
  “照你的话说,他们互相都不熟识就有了婚约?”
  “这有什么的,很正常好不好。”禾乐没接话,傅萱儿兀自说下去,“这圈子的人每个人从出生那天起一辈子的路就定好了,要么像纪延廷他哥那样背靠家族在仕途上走一条康庄大道,要么就像我和大部分人一样拿着信托躺一辈子,要么就作为继承人与其他继承人联姻,把家族继续壮大。”她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却很成熟,是从小耳濡目染的结果。
  “纪延廷同意吗?”禾乐放轻声音,目光发直。
  傅萱儿想也不想地反问:“为什么需要他同意?”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既然傅之恒选择了从政,那么纪延廷就必须肩负起家族的责任。没有人问他想或不想,他必须那么做。
  “你读几年级?”
  “初一,怎么了?”
  “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小就接受了一辈子的命运,禾乐转回去对付他的松饼不想搭理她。然而傅萱儿不需要回应也能自己聊出一大段话来,她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我很现实,对吧。”
  “你看那圈人。”她抬起手指向果岭虚虚画了个圈,“谁不现实,我们都是在这样的人的照拂下长大的。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就是纪延廷,明明他身处金字塔顶端,却时时刻刻像要从顶端飞走一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那他需要关心什么呢?”禾乐的声音很轻,却比清晨的冷风还要刮脸。他的人生按照既定轨道前进还不够,还要他前进的同时膝行跪谢父兄的照拂才算不枉为傅家人吗。纪延廷喜欢肾上腺素飙升的运动,从中找到活着的证明,他不该被这样的枷锁捆绑,应该像他喜欢的小鸟那样自由飞出去才是。
  “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比任何人都好。”
  傅萱儿安静了几秒,干巴巴地说:“难怪他跟你做朋友。”
  禾乐把果盘推过去,“吃吧。”
  几颗葡萄沦为傅萱儿手下的肉渣,她把捏烂的果肉扔开,烦躁地用餐巾擦了擦手,“就算不用联姻,以后我们的婚姻对象也只能在圈子里找。从小到大对着那群人,什么德行一清二楚,看着都要吐。”
  “不可以拒绝吗?”
  傅萱儿微微翻了个白眼,“我都不想说了。”
  禾乐又把点心架挪过去,“芝士塔挺好吃的。”
  傅萱儿拿起一个芝士塔,咬一口,有些生气地瞪着禾乐,“你为什么不是我们圈子里的?”
  “因为我不是。”禾乐好脾气道。
  “那你让你爸努努力。”傅萱儿骄矜地扫了他一眼,“你要是能进来,我也可以考虑考虑你。”
  “那还是算了吧。”他可招架不来这位大小姐,禾乐默默把最后一口松饼啃完,拍了拍身上的渣渣起身让小陈开高球车送他去纪延廷那边。
  “男的都靠不住。”傅萱儿恶狠狠地把芝士塔一口塞进嘴里,呛得咳个不停,“果汁呢怎么还不送上来!我都等了五分钟了!”
  禾乐从车上跳下来,朝纪延廷小跑过去,恰好他打了一个漂亮的小鸟球,旁观的人稀稀拉拉鼓掌。
  “怎么过来了?”纪延廷把杆给球童。
  禾乐含糊地说:“太无聊了。”
  这时,傅岐和刚刚走在他身侧的中年人也走了过来,象征性地夸了两句纪延廷的小鸟球。傅岐话里话外敲打纪延廷,“不要骄傲,等小鸟成了老鹰才是真厉害。”
  “嘛,老二你也太严格了。”中年人笑笑。
  “你家萱萱是女孩那么乖巧,不知道儿子难管多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禾乐,傅岐轻拍他的肩,说:“乐乐也来了,延廷没分寸也不看什么场合带你来这儿还撂你一个人,让萱萱带你去骑马怎么样?”
  旁边的人是傅萱儿她爸爸,一堆傅家的,禾乐觉得自己站在这儿很多余,往后退了两步,纪延廷手背在身后攥住他的胳膊,侧目看了他一眼。
  禾乐说:“不用了傅叔叔,我吵着来的,不关延廷的事。”
  傅岐借机敲打完纪延廷,心情颇为愉悦地从口袋抽出签字笔,秘书眼疾手快地递上一份文件。
  禾乐觉得这一幕像古代的帝王突然心血来潮要题诗,手边没有纸笔,身旁的公公立刻知趣地把外衣扒了,把手咬破,把背和血献给皇帝当作工具。那支笔笔头上镶嵌了一颗钻石,反射着春日早晨的太阳光,炫目非常。
  禾乐闭了闭眼睛。
  “我先走了。”扔下几个字仿若没看见傅岐沉下去的脸色,纪延廷带着禾乐离开。
  路上,纪延廷的手机响了几声,他脸色微沉,禾乐不太敢跟他搭话。经过商城,禾乐鼓起勇气拽了拽他的衣角,“我想去买点去春游的东西,前面放我下去可以吗?”
  司机从后视镜看过来,见纪延廷点了点头,于是在靠边处停了。禾乐推开门下去,动作利落得像后方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不多时,领子被拉住,“跑这么快干嘛?”
  定了几秒禾乐才回过头,闷声说:“买东西。”
  “晚了没得卖?”
  “......是吧。”
  两人各怀心事,禾乐神情恍惚地拿了四瓶不同牌子的蚊怕水,又买了一打袖套和晕车贴。他在前面拿,纪延廷在后面放回去。
  良久,付款的时候一车东西就剩一小瓶蚊怕水和一副袖套、一板晕车贴。纪延廷问:“刚刚在下面傅萱儿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她怎么会来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纪延廷划开手机,和傅萱儿的聊天框恰好跳出一条新消息,“禾乐有女朋友吗?”
  第37章
  禾乐嘴巴张了张,没能发出声音。纪延廷紧接着问:“我要给她吗?”
  给不给又能怎么样,这个坏蛋还不是要跟别人订婚,假以时日结婚,接手家业。傅萱儿那么小就接受了自己的既定命运,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纪延廷也不会例外吧。
  “随便你。”禾乐接过购物袋转身往外走,没走两步便被紧紧抓住,“随便是什么意思?”纪延廷的脸阴沉得像煮焦牛奶的锅底,声音比清凉油还要凉几个度。
  禾乐自暴自弃道:“就是你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他甩开纪延廷的手往前走,对方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才追上来,纪延廷握住他的手腕探到掌心,说:“那我不想。”
  轻薄的眼帘底下是一双玻璃珠般漂亮皎洁的瞳仁,上下睫毛长而卷翘,下眼睑微微下至,自下而上看人时总是不自觉流露一种装可怜的撒娇感。禾乐本人对此恍若不觉,只愣愣地看着纪延廷,撇撇嘴小声吐槽,“霸权主义大坏蛋。”
  对于升级的称号纪延廷坦然接受,噢了一声接过购物袋另一边帮他一起提,尽管里面的东西轻得三岁小孩也能单手拎得动,但是一直到家两人都没放开手。
  收拾春游背包时禾乐才发现里面的东西都只剩下一份,不用问都知道纪延廷的手笔,他本是拿了两人份再留出备用的空余来,等谁需要可以给别人的。禾乐仍然不太想和坏家伙说话,收拾好书包把蚊怕水和一只袖套放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夜晚,房门敲响,禾乐警觉地把手机塞进枕头下关上灯。然而门外的人并不像妈妈那么宽容见灯熄了就离去,纪延廷没礼貌地推门走进来,完全不懂得私人空间为何物。
  细长条的灯影映进来,如同一条人为划定的三八线横亘在房间中央。纪延廷踏过虚无的警戒线靠近,在床头放下了什么东西,塑料袋发出沙沙声响。
  “明天早上八点起床晨练。”
  禾乐在被窝里眨了一下眼睛,干巴巴道:“你不是都六点起床的嘛。”
  “因为有人睡不够会发脾气。”
  眉头攒起,禾乐翻身坐了起来为自己正名,“我才没有起床气。”
  纪延廷轻笑一声,“没有起床气那是有睡前气?”
  “没有。”他移开眼睛,视线看向纪延廷刚放下的东西,努了努嘴尽量装作不在意的语气问:“这什么?”
  “自己看。”纪延廷盖住他的眼睛弯腰按亮床头灯,等他适应几秒才松开手。
  楼下便利店的塑料袋每次都系得很紧,禾乐费了点儿功夫才解开,差点就要忍不住上嘴咬了。花花绿绿的巧克力和糖果撒了满床,他怔忪着看向纪延廷,但纪延廷没有回看他,垂着眼睫撕开其中一块紫色包装纸的巧克力。两根手指捻着送到禾乐嘴边,他只能被迫仰着头张嘴吃掉,像被哺乳的鸟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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