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禾乐笑了笑,“我不喜欢酒。”
  “我们乐乐是乖宝宝。”禾太太摸了摸他的头发。
  乖宝宝,禾乐踌躇片刻,谨慎地发问:“妈妈,你去国外的酒吧会不会有人跟你搭讪?”
  “当然,妈妈年轻还算蛮漂亮的嘛,那些外国人都看不出来亚洲人的年龄,还有人问我是不是二十岁。”禾太太笑得很开心。禾乐紧接着问:“搭讪的是帅哥吗?”
  “唔——有小帅哥也有老头子。外国人都好热情的,乐乐可千万别告诉爸爸,不然他又要吃飞醋。”
  禾乐跟着笑了笑,顺着她的话问:“那有没有漂亮姐姐跟你搭讪呀?”
  禾太太没起疑,只是说:“这个没有噢,不过我有看到一些同性的伴侣,她们非常自信牵手走在街上,很勇敢。”
  咚、咚、咚,心脏跳动非常快,禾乐小心地咽下一口唾沫,“你觉得可以接受吗?”
  “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禾乐眼睛亮了亮,紧接着禾太太说:“又不是我的孩子。”
  对话渐渐变成禾太太一人的旅游分享,禾乐坐了一会儿便找借口回房间。
  又开始了,心脏闷闷的感觉。
  口鼻像是被湿毛巾捂住,呼吸变得困难,毫无征兆的,眼角滑落一滴泪。手臂的痛愈发明显,这一瞬间,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之所以会对妈妈的话这么难受,是因为他清楚总有一天妈妈知道真实的他会对他伤心,也会对他失望。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他不想做坏小孩。
  纪延廷有当坏小孩的经验,问问他好了。不对,纪延廷的坏跟他的坏是不一样的。
  可是海城大学的教授说了,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做自己,他没有违法犯罪,只是可能喜欢男孩子而已。
  禾乐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润,眼睛看着吊灯出神。精心切割的水晶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都璀璨耀眼,盯着久了眼睛出现重叠的幻影。幻影百般变化,拼凑到一起变成一个模糊而高大的背影。
  他闭了闭眼睛,黑暗中似乎又出现一只柔软的章鱼足似的触手。它缓慢地靠近,温柔地裹住禾乐,他觉得好受多了。
  在这一年十一月的最后一天,禾乐明白了两件事:
  1、性取向不会遗传。
  2、他可能喜欢同性。
  手臂遮住眼睛躺了一会儿,恼人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禾乐不想去接,但是对方实在太烦,足足坚持了十多分钟,他叹了口气慢腾腾地从口袋掏出电话。
  !!!!
  禾乐惊得不自觉张大嘴巴,颤颤巍巍接通。
  纪延廷丝毫不废话,命令道:“给你五分钟把我手机送回来。”
  第25章
  禾乐随便套了件外套便跑出去,火急火燎赶到江汀汇景。进门后,甚至没有跟点点亲密接触便跑去交还手机。纪延廷接过来,垂眼在屏幕点了几下。
  禾乐紧张地立在一旁等待纪延廷发难,晾了他一小阵,纪延廷慢条斯理抬起头,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坐。”
  “不......不用了。”
  “我让你坐下乐乐,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他的声音冷了一些,禾乐抖了抖,咚地坐了下去。沙发很柔软,没预测好距离砸下去的后果就是两人陷到了一块儿。
  胳膊贴在一起,纪延廷只穿了一件短袖,而禾乐出门太着急穿得很薄,两人之间只隔了一片薄薄的针织布料。禾乐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但是重量的差距,使得他又滑回坑里。
  纪延廷睨着他,“上次是书包,这次是手机,乐乐你怎么这么喜欢拿我的东西回家。不会是希......”
  “不喜欢。”他大声说,话没有过脑一骨碌就出口了,禾乐瞬间吓得脸色发白,猛地站了起来,“我......我还没吃晚饭,要回去了。”
  纪延廷脸色阴沉,眼睛里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呼之欲出,禾乐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时,门铃响起,他飞快道:“有人来了,我帮你开门。”
  逃似地跑开,门外是大楼管家。禾乐跟他打过几次照面,对方亲切地跟禾乐打招呼。
  大楼管家说难怪纪少爷叫了两人份的餐食,原来有朋友在。
  禾乐愣了愣,扭过头,纪延廷沉默地摸着点点的羽毛,好像别的事都与他无关。
  接连不断的菜品端上桌,纪延廷走过去拉开冰箱拿了瓶矿泉水喝了两口,他看了眼重新闭上的大门,又看了眼禾乐,声音透凉,“不是要回家吃饭吗,还不走。”
  “我......”禾乐缓慢走过去,咬了咬唇,问:“我可以在这里吃吗?”
  空气凝结,只有矿泉水瓶上飘出的白花花的雾气述说着此刻并没有按下暂停键,雾与室内的暖流相遇凝结成水珠,在餐桌上聚拢了一个小水洼。
  纪延廷抽纸巾盖在桌上吸水,看着纸张一点点被洇湿变透,“想吃就吃,谁拦你了。”
  “我想的。”禾乐迅速在对面落座,抓起餐具埋头吃饭。
  点点似乎发现今天气氛不一般,难得没有吵闹,一股窒息的安静在蔓延。过了一会儿,纪延廷突然挪动各个餐盘的位置,禾乐连忙放下碗帮着摆。几道新的菜式换到他这边,而他刚刚闷头夹的那两道菜移去了别处。
  视线落在纪延廷脸上,又挪去新的菜盘,嘴里还咀嚼着食物,白饭渐渐变咸。
  “?”纪延廷没应付过哭包,冰山脸有些开裂,皱着眉道:“喜欢芹菜炒肉就说,哭什么?给你放回去就是了。”
  餐盘又哐哐当当响,禾乐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看到重新回到面前缺了一个小角的芹菜炒肉,用力吸了下鼻子:“最讨厌芹菜......可是,可是......刚刚我吃了好多芹菜。”
  “......”
  纪延廷有些一言难尽地睨视他,“我强迫你吃的?”
  禾乐摇头,又点头,伤心地控诉:“你不说话,很凶地这样看着我。”说着他学纪延廷黑脸的样子,但眼眶鼻头通红有些滑稽,“我不敢把筷子伸到别处,只能......只能吃面前的芹菜炒肉。”
  “我这不是给你换走了,还哭什么?”
  “我......我......”禾乐无话可说,哭得不停打嗝,抽噎着耍赖,“那你还很大声和我说话。”
  服了,纪延廷站起身,椅子拉出刺耳的声音。禾乐瞅着他的脸色缩了缩脖子,屏住呼吸不敢动。
  等纪延廷走到面前,他紧闭上眼睛,小声求饶,“不准打人。”
  他听到一声很轻的气音一样的笑,随后,柔软的湿纸巾盖在脸上。禾乐小心翼翼地把脸擦干净掀开湿纸巾,纪延廷正斜倚在他对面,似乎已经看了他很久。
  禾乐挠了挠脖子,又有些不安地看向别处。好莫名其妙,跑来别人家乱说一通奇怪的话,人家不介意留他吃饭,却因为摆在前面的菜式不是自己喜欢的哭个不停。
  要怎么解释呢,自己之所以犯傻是因为,发现他好像似乎可能是同性恋,而妈妈不能接受,其实他自己也还没能接受。更重要的是,面前这个坏蛋不喜欢男生。
  纪延廷没有多问,只是问:“吃饱了?”
  摇头。
  “那就继续吃。”纪延廷走去冰箱里拿了个冰袋,在他旁边落座,按着他的肩把外套脱下,啧了一声,“怎么这么严重,纪桢有没有给你好好看的。”
  淤血经过几小时的积聚颜色变得很深,禾乐本来就白,左小臂的一大片红紫看上去很可怕。纪延廷小心翼翼托着他的手,把冰袋轻轻放上去,睨了他一眼,“吃你的,手不够长夹不到菜就说。那个破社团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学长,你都不是正式部员总让你干粗活,老老实实在星星农场种菜多好。”
  说关心的话也凶巴巴的,禾乐又想哭了,纪延廷大坏蛋平时那么坏,怎么今天突然会关心人了。还不如打他一顿呢,至少那样他就不用找借口也可以随意地哭。
  可能是纪桢跟他说自己受伤的事顺便让他关心一下朋友吧,不然他就连自己这个朋友都没有了。哼,坏蛋。
  吃过饭,禾乐要回去了,禾太太已经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纪延廷给他叫了车,搭电梯下去的时候禾乐几次在轿厢的玻璃上偷看对方的神情,纪延廷漠然敛神,看不出有什么不悦。
  叮——电梯门开。
  两人走出去,禾乐被迎面吹来的风迷了眼睛,打了个小喷嚏。纪延廷的目光瞟过去,没什么表情地把自己的卫衣外套脱下来罩在他身上。
  “不......不用了。”嘴上这样说,但是带着体温的衣服落下来,瞬间就被温暖得不想脱下,“谢谢。”他说。
  思量片刻,禾乐又说了一遍,“谢谢你,纪延廷。”
  叫的车到了,手机不停震动,纪延廷没有接,定定地跟他对视了一瞬。最后只是说:“回去吧,别让你妈妈担心。”
  夜晚,禾乐躺在床上,感觉今天是很漫长的一天。尽管身体很疲倦,但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少时,他从床上起来,走到衣帽架旁把挂着的卫衣拿下来。柔软的衣物散发着淡淡的冷香,禾乐像做坏事的小孩一样谨慎地抱着卫衣把手伸进袖管,随后又伸进另一只,他抱着柔软的衣服陷到床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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