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又想到哪儿去了!”禾乐愤然。
  见差不多到晚自习下课了,两人收拾好餐盒便一起下去。回到教室,禾乐帮着收拾餐盘还有整理课桌,做好这一切,纪延廷早就不见人影。
  “禾乐我们一起走吧。”周遥西说。
  “好啊。”
  他们走得有些晚,主校道上几乎没有人,很久才经过一辆车,大灯晃过一瞬又消失,格外安静。禾乐觉得周遥西有话要对他说,而且早在在更衣室门口的时候就想对他说的,但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开口,禾乐拿不准他的意思。
  又沉默而尴尬地走了一小段,经过钟楼的时候,周遥西终于开口,“你经常和纪延廷一起去钟楼。”
  这是陈述句,那就没有否认的必要,禾乐诚实地点点头,“但没有很经常,只有三次。”
  “嗯。”
  等了一会儿,周遥西又说:“你知道钟楼的传说吗?”
  “知道的,岑辰跟我们说过。”
  没有停顿,周遥西接在他的话尾发问:“那你尝试过了吗?”
  “什么?”禾乐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慢了半拍忽而拧起眉毛,“不要乱说,我和岑辰只是好朋友。”
  周遥西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勉强要描述的话大概是怜悯或可怜的目光,他也不清楚,但这种视线让他感觉不太舒服,这时候他倒想像纪延廷一样凶巴巴地告诉周遥西不要这样看自己,可惜他还拥有基本礼貌,所以只是移开目光当没看到。
  “不是岑辰。”说完这一句之后,周遥西陷入沉默,一直到校门口。
  没有看到熟悉的车辆,禾乐才想起来他早些时候发了消息给妈妈,今晚班上有观影活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所以让勤叔不用来接放学,只说差不多时间再发信息。
  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禾乐拿出手机垂着脑袋给禾太太发消息,让她来接自己。周遥西站在一旁没有动。
  “你也忘了让家里人来接吗?”
  周遥西摇摇头,说:“我陪陪你吧。”
  “不用的,门口有保安呢。”禾乐委婉拒绝,他觉得周遥西现在散发着一种压抑的气息,跟他独处让气氛变得僵硬。
  周遥西没听出送客之意,立在一旁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又抬手揪了几片叶子。深呼吸后,说:“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
  “一些......癖好什么的......”
  禾乐歪了歪头,“拍照吗?”
  “不是。”周遥西又失望了,“你还没到时候。”
  “什么时候?”
  “唔——开窍的时候。”
  “啊?”
  周遥西轻叹,转而说:“我觉得纪延廷知道,我看得出来,他很成熟。”
  成熟?纪延廷除了身材根本就没有可以跟这个词语相匹配的地方,正相反,他非常幼稚。禾乐告诉周遥西,希望他不要被纪延廷的外表蒙骗。
  “他为了让我每天给他打水,整天装伤口还没愈合,他一点儿也不成熟。”
  周遥西笑了笑,眼中隐隐流露着羡慕,说出来的话与禾乐所说的风马牛不相关,“我也好想像你们这样,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找那个人。”
  发送消息二十分钟后,禾太太到达荣德,禾乐跟周遥西告别上了车。禾太太问他看了什么电影,吃的什么,禾乐说吃的香蕉人,看的神偷面包虾。
  禾太太疑惑,“有这样的电影吗?香蕉人又是什么,蛋糕?”
  第18章
  禾乐靠在车窗边,眼帘半垂着,禾太太以为他困了就没有再多问。实际上禾乐不是困了,只是在想周遥西那莫名其妙的话。
  第一次发现原来不是说同一个语言就能顺利沟通,对话前周遥西显得有些忧郁不安,但是对话后轻松了不少。反而是禾乐变得满腹疑惑。
  周遥西最后说起上次的毒蛇,他说毒蛇是撒旦的化身,为了诱骗亚当和夏娃。又郑重其事地告诉禾乐现在这个阶段千万不要对苹果好奇,大卫和约拿单至死也没有拥有对方但这不妨碍他们的灵魂契合。他没理解明白,但禾太太已经到达开窗喊他了,所以他只能匆匆对周遥西点了点头,说好的。
  回到家,穿过庭院,见屋里黑漆漆的,禾乐问:“爸爸呢,还没回来吗?”
  禾太太:“爸爸客户准备举办宴会,他忙着跟对方沟通预算呢。”
  禾乐点点头。
  “对了,爸爸说客户邀请了我们全家,在周六晚上,你可以空出时间吗?”
  “为什么我们也要去?”禾乐不解,“我不是很想去那样的场合。”
  禾太太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妈妈也不想去,但是爸爸的客户比较注重家庭方面,他邀请我们一家要是不去可能不太好。”
  “那好吧。”
  “爸爸客户的孩子跟你差不多大,到时候也有人陪你玩儿的。”
  “嗯。”
  与禾太太道过晚安,禾乐回到房间,犹豫片刻,给纪延廷发:“我们以后可以带遥西一起玩儿吗?他好像很想上钟楼。”
  两秒后又补充道:“只有你有钥匙。”
  纪延廷:【不好。】
  就猜到,禾乐收起手机,拿上睡衣去洗澡。
  星期六,禾乐尚沉浸在美梦中霍然被禾太太薅起来,穿着睡衣就被塞进车里送到她常去的美容沙龙。
  禾乐昨晚为了说服纪延廷给他讲题目,硬是陪他玩了两个小时的游戏。起初玩的射击竞技类游戏,纪延廷单方面碾压,在禾乐的强烈要求下换成了寻宝游戏,他才找回一些场子。
  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可以不调闹钟睡到自然醒的前提下进行的。
  禾乐坐在沙发椅上昏昏欲睡,完全不知道美容师往他脸上抹的什么东西,又敷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团任由搓扁揉圆的面团。
  ·
  城市的另一头,落日长提边的悬崖伫立着一栋漂亮的白色建筑。它的形状很特别,如同海风刮来的数百个雪白贝壳堆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朵巨大的浪花。
  纪延廷站在其中一个贝壳窗户旁,冷眼看着楼下进进出出的人。
  “你该去换衣服了。”
  闻言转过身,他见到阮筝沉着脸,手上捧着一份名单,无论见多少次还是有些不适应他哥的秘书。如果禾乐多跟阮筝接触几次会发现,与之相比,纪延廷的冷漠顶多算臭脸,根本用不上冷漠这个词。阮筝才是真正连表情都没有的人,就像一个设定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
  察觉到他的视线,阮筝问:“你要过目一下吗?”
  “不用。”
  “好的。”
  “我哥几点来?”
  阮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偏了偏头,像是运载过度陷入卡顿,过了一小会儿,才说:“他要去接孙小姐,大概会陪她逛一下街,我不确定他具体什么时候到。”
  “那你为什么过来?”纪延廷眯起眼睛打量他,显得有些不礼貌。不过阮筝并不在意,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傅先生吩咐我过来核对来宾名单,有几位最近有纠纷,还没正式诉讼,担心主管不清楚把座位安排到一起,所以让我调整。”
  “嗯。”
  “我过来的时候他们说你该去准备了,你父亲还有半小时就到,到时候你们要一起彩排。”
  “知道。”
  交代完,阮筝略微颔首,转身离开。纪延廷看着他的背影,很突然地开口:“要不我还是打个电话给我哥吧,他可能会迟到。”
  阮筝脚步顿住,但没有回头,“傅先生不会迟到的,这是他的行为准则。”
  “好吧。”
  瘦削的背影从铺满阳光的长廊隐入背光的阶梯,就像一朵被乌云遮掩的崖缝间的花。纪延廷好像读到了他的孤独,可谁又不是孤独的。置身于这个巨大而空旷的建筑中,孤独从脚底滋长,变成树藤,变成牢笼,变成茧。只有纪苑卿飞了出去,从浪花的顶端,一跃而下,那一刻,她是自由的。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妈妈的忌日。这个场馆晚上将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他父亲会把他介绍给各界,再说一些煽情缅怀爱妻的话。他会接到各方祝福,再接到各方的怜悯。
  无聊透顶的人在无聊透顶的宴会说着无聊透顶的话。
  他对这场宴会的反抗只有熬通宵打游戏,很可惜并没有成功猝死。所以他现在只能去换衣服,让他父亲请来的人把他打扮成一个人。
  ·
  傍晚六点半,开始入场。
  落日长提旁巨大的日轮如同灼烧的火球,一半天空幻化成绚丽的橙红色,一半是粉紫色,海面浮光掠影。可惜,每个人忙碌着交际,无暇欣赏这漂亮景色。
  微笑、问好、交谈。
  换下一个。
  微笑、问好、交谈。
  ......
  七点,宴会正式开始。傅岐接过话筒,如下午彩排那样念出准备好的句子介绍纪延廷,上演一场挑不出毛病的父子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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