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没……没喝多少……”
“不是酒,是你的腰,你的脖子,你这个人……勾得人魂儿都没了。”
陈秋持张了张嘴,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堵了回去。
他不记得有多久没被这么热烈地吻过了,只知道刚才那杯烈酒已燃遍全身,所有的症状都如期而至。
聂逍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低声唤道:“陈老板——”
陈秋持侧过脸,声音有些颤抖:“别叫我老板。”
“那叫哥哥?”
陈秋持强忍着鼻息说:“不要。”
“陈秋持你真麻烦!”聂逍的嘴唇流连在他颈侧,手悄然探入衣服,陈秋持被迫仰起头,看着楼梯上斑驳的不停变换的光,慌乱、紧张,想按住他的手,却使不上力气,任由他们俩像黑暗里的两块绞拧在一起的旧毛巾,湿、滑,还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气息。
陈秋持头痛欲裂,本能想推开,却又沉溺在那只手弯起的弧度里,无法抗拒,抗拒便是错过,错过他此生从未拥有过的满足感。他倒在聂逍怀里,奇怪的是他的头居然不痛了。
聂逍在他耳边说话,声音黏黏糊糊的,他听不清,也没问。
他们之间什么确定关系的话都没说过,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在一起,陈秋持明明不是那种不清不楚的性格,他的心被狂风搅动,身体也跟着不受控,没有力气,却有渴望。
他瘫在床上,和一只猫面面相觑。
“虎子,我一定是喝醉了,我干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嗯?”
“我以前不会醉的,这次居然只喝了两杯,就这样了,这算不算‘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可我为什么遇到他,就毫无理智了呢?”
“唉。”
“虎子,你说,两个陌生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虎子这次没理他,悠然洗完脸,晃晃脑袋就走。
“哎你别走,你去哪——”陈秋持伸手去拦,虎子却已经跳上窗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眼里分明有种不属于猫的笑意,甚至还扬了扬嘴角,随后纵身一跃——
“别跳!”陈秋持惊叫出声,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想要追上去,却一脚踩空,重重摔在楼下。
很奇怪,他没感觉到疼,还追着虎子跑了两步,只是嘴里,莫名其妙泛起一股铁锈味,手摸上去,温温热热的,是血,他低头看,自己不着寸缕,更多的血顺着腿往下流。那一瞬间,他居然不知道是该先处理性命攸关的伤口,还是要找个遮蔽物掩盖这巨大的羞耻。然而,还没等他作出决定,每一寸皮肤撕裂的痛楚骤然袭来,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与此同时,一张他厌恶的脸带着狞笑声逐渐逼近,是周乘,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陈秋持……”
他奋力挣脱,心脏跳得极快,快到他全身都跟着震颤,耳边响着机器的“滴滴”声,声音越来越大,不受控地从耳朵里钻进来,塞满他的脑子,脑子里紧绷的一根细线终于断了,他坠入无边的黑暗。
这次,聂逍不见了,但他看到了姐姐。
他往前走,姐姐便跟着他往前走,他停下,姐姐就安静地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只是陪伴。
他认出了,这是刚从上海离开的自己。没有直接回俞湾,找了个海边住下,在傍晚的沙滩上走,身边不时有人提醒他小心一点,涨潮了,别走远,而他想的是,只要往右边多走几步,就能消失在大海里了。
海风吹得他晃晃悠悠,海水冰冷,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低头看去,还是血迹斑斑,一遇到水,霎时便化开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伤都抹掉了。
姐姐快步上前,挡在他面前,轻声说:“你别走了。”
陈秋持抓住了她的手,和记忆中一样。那时候她紧紧地牵着自己,跟着爸爸,在殡仪馆的告别厅里,围着鲜花走了一圈,这是他对姐姐最深刻的记忆。
“姐,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冲动,我不该断送前程,我不该跟爸爸说实话,让他伤心,我也不该跟着周乘去上海,害了自己……我怎么,怎么什么都做不对呢,我要怎么办……”
姐姐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帮他整理头发:“秋持,有些事情……有时候只是命不好,不是你做错了什么。你别道歉,该道歉的是我,是别人,你听我说,如果运气差得已经到底了,不会再坏下去了,相信姐姐好吗?”
陈秋持睁开眼睛,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随着呼吸冒出一声啸音,像濒死的动物,这声响里藏着一个人的名字,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在。
他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发了疯的野兽,只要一清醒就开始挣扎。
“别碰我!”
“聂逍呢,你把他怎么了?他为什么不在?”
“你去哪里了?”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突然出现在我生命里,又突然不见了,我受不了!”
他的嘴一张一合,像一条缺氧的鱼,拼命地呼吸。
耳边传来许多人的声音,嘈杂而混乱,可没有一个是他想找的人。他们说他情绪躁狂,是脑部手术常见的后遗症;说他颅内压高,说麻醉药物可能对中枢神经系统有影响;说暂时先用镇定剂控制……
“不要控制我!不要……”
他喊不出声,也自然无人回应。
第27章
这些天,陈秋持能看见的,除了医生护士和护工,就只有周乘。他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的上海,那个被困住的地方。
恐惧和慌乱之后,他冷静了下来,并且不再开口。
终于有一天,周佳阳像一束希望的光,出现在病房。
她一进来便拉开窗帘,嘴里念叨着诸如“花要见阳光才能开得好,人也是”之类的话,全然没注意到,陈秋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在房间里走动。
“你一个人来的?”陈秋持突然开口。
“啊!”周佳阳显然被吓了一跳,“老板你……跟我说话呢?”
“嗯。这屋里就咱俩。”
“我的天哪!我小叔说你还没恢复,睡睡醒醒,只能睁眼不能说话。”
“我不想说话。”
“那你……想要什么吗?想吃什么?想喝水吗?”
陈秋持摇头:“我手机呢?”
“老板你是不是有网瘾啊,刚做完这么大的手术还惦记着手机,正常人能捡回一条命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他不耐烦道:“别啰嗦了,给我手机。”
“可我不知道你手机在哪呀。”
一阵晕眩袭来,持续的全身酸痛让陈秋持很难维持清醒,他闭了闭眼,又无奈睁开:“算了。”
“要把床头抬高一点吗?靠着舒服一点,还是再给你一个枕头?”周佳阳忙碌得有些手足无措,“哎我新买了一个榨汁杯,给你做杯果汁喝好吗,正好试试好不好用。”
陈秋持犹豫良久,故作随意地问道:“我在这儿住院……有人来看我么?”
周佳阳的笑意味深长:“我小叔啊,从早到晚守着你,谁还敢来。”
“别跟我这儿阴阳怪气的,我跟他没关系。”
“是,你是这么想,他可不是。你被送到医院一个多小时之后他就到了,也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然后就跟这儿盯着不走了。那两天铠哥也是,就像疯了一样,扒着icu外面的椅子死活不动,我小叔差点叫保安给他绑了。”
“什么?”
“没事没事,后来被我们哄回去了。”
“俞铠……说什么了?”
“忘了,就是闹啊,说谁都不能靠近你之类的。”
“那周总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气够呛,我们只能连哄带骗地把铠哥弄回家。”
“那……还有别人来么?”
“别人?谁?”
“没谁。我怕别人来……有什么不愉快。”
“没有没有,你别瞎操心,好好休息。”
陈秋持精神不是太好,总觉得下一秒就要睡着了,可头痛却不时提醒他经历过什么。周佳阳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在病房里形成一个飘忽不定的声场,他努力集中注意力,试图抓住她的话。
“今天几号?”他问。
“ 20号,马上就国庆了,估计咱们那儿又得挤得不成样子。”周佳阳一边整理着床头的物品,一边随口回答。
陈秋持疑惑:“等一下,国庆?”
“十一假期啊。”
“那圣诞节呢?”
“老板你手术是伤了脑子么?圣诞节在12月份啊。”
陈秋持更困惑了:“那我是,什么时候进医院的?”
“八月底啊,怎么了?”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认真地看着他。
“八月……夏天……”
夏天还没过完,他就住进来了,所以那个圣诞节,不是真的,那场艺术展,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生过,甚至那个人,都有可能是个幻象。
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沉沉睡去,重新坠入那个梦,却被周佳阳递过来的一杯果汁无情地扯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