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啊?”陆灵蕴抬起头,她听到的重点在那句“看那小子定力,又死不了人”,想问什么,却被陆震粗暴地打断:“啊什么啊?你继续说!”
  她只好继续检讨:“我不该往人脑门上盖戳……”
  陆震直接站了起来,指着她脑袋说:“这是最严重的!盖哪儿先不说,你居然用自己的血!你知不知道,精血是立命之本,我看你是疯了!”
  她也不知道当时咋回事,就觉得心血来潮就想这么干。但师父气头上,她只好先认错,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我错了。就当时,脑子那么一抽……”
  房间里掉针可闻。
  陆震上次这样暴怒凶她,还是她小学时。那会他在殡葬店的里间,摆了个什么阵,经常在里面一闷大半天,但陆灵蕴被严厉警告不能进去。可小孩子好奇,有次趁他外出,她翻出来钥匙,悄悄开了个门缝,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那房间里没有窗户,没开灯,里面黑洞洞的,她还什么都没看到,就被突然回来的陆震抓了个正着!那次他也是泼天的火气,罚她连抄了七天的《上清大洞真经》,让她存心养□□天,聚精会神合道。
  除了这两次,陆震平时对她都很温和,甚至有点溺爱。他这次发火让她意识到,她这几天是有点飘了。
  发了通脾气,陆震情绪已平复许多,又看丫头低着头,睫毛偶尔忽闪一下,抿着嘴唇,一脸委屈巴巴,他又不免心疼,语气有所缓和:“我原是让你提前来玩几天,看你平时挺聪明的,装傻充楞自保应该没问题,谁知道有事你真冲啊,之前咋不觉得你这么虎呢?”
  陆灵蕴深吸口气,听他这口气,今天的训斥是告一段落了。
  她也觉得,之前在抓鬼驱邪这种事上,她可惜命了。那些符法理论和玄门秘技,也就看个热闹,冲锋陷阵那是从来没有的。起初师父让她先来,她还老大不乐意来着……怎么就虎成了这个样子?
  她端着刚才倒的水捧过去:“师父我以后会三思而行的,绝不冒失了。那个,你刚才说,看周中阳的定力,是什么意思?”
  陆震要接水的手忽然顿住,眼锋扫回她脸上,看得她有点不自在。
  她又解释:“我眼拙嘛,瞧不出底细,以为不管他会出事。师父你是不是知道,那是个什么邪祟?”
  陆震盯了她一会儿,叹口气说:“同样的事,二十多年前,周中阳他爹周照齐也遇到过。”
  周照奇也遇到过?陆灵蕴第一反应是,这事周中阳他知道吗?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陆震直接挑明:“你以为当年周大盼好好的,为啥差点死掉?这事周照奇只跟我说过,还是在我逼问之下,才不情愿地讲了,周家没有别人知道。”
  这她就更好奇了。
  第6章 收煞
  关于二十多年前周家那件诡事,陆灵蕴从师父嘴里,听到了和周老太太讲的不太一样的版本。
  周中阳幼时,照顾他最多的,其实不是他妈,而是一个小阿姨,叫赵素柳。
  当时周照奇事业正快速上升,基本都在外面打拼,妻眷都留在老宅,他隔段时间会回来看望。
  后来周家老太爷意外摔折了腿,卧床静养,原以为不算严重,却不料猝不及防就过世了。老太太可能是忧思成疾,也卧床不起。周照奇就只能回来守灵发丧、床前尽孝,怪事就发生在那几天。
  按照风俗,人去世后要停灵七天。周照奇的夫人要照顾卧床的老太太,守灵的就只有周照奇。
  他守灵的第一天深夜,隐隐听到儿子在哭。以往这个时候,孩子早就由赵素柳哄睡着了,但现在却啼哭不止。周照奇不放心,就想去后院看看。
  他走在院子里时,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可是一到赵素柳门口,哭声就停了。
  但赵素柳房里亮着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门。
  门开了,赵素柳一身戏服,头上裹了道孝布。她眼角微红潮润,似是哭过。她望着他似哀带怜,那一刻周照奇有点恍惚,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赵素柳,又好像不是。
  迟疑间,他被赵素柳拽进了门里,她反手又关了门。
  她静如娇花照月,动如弱柳扶风,开口温温柔柔,对周照奇含羞带媚,周照奇开始时有点懵,想问她点什么,但每次开口都被她阻止了。她一双眼睛好像能勾魂,周照奇望着她,就那么陷了进去。
  当赵素柳的戏服脱下,中衣解开,内衣去除,柔弱无骨的身体攀附上周照奇时,他享受到了这辈子没有的快活,以至于忘了还躺在床上的孩子,忘了前院的烛火下的灵柩,忘了卧榻上的病母以及在床前尽孝的发妻……
  那之后周照奇像是入了魔,白日里操劳丧事,夜里又像打了兴奋剂,只要听到孩子哭,就不由自主地去找赵素柳。
  连着七天,周照奇有点人不人鬼不鬼了,而他的妻子和母亲只当他是忧劳过度。
  周老太爷丧事办完后,周照奇不得已又离开了老宅,走之前赵素柳塞给他一件东西,让他想她的时候拿出来,说是见物如见人。他打开后,竟是他儿子周大盼的一件小肚兜。
  周照奇觉得这个赵素柳还挺有心,即使被人发现了,也能解释是他舍不得儿子。
  而事实上,他们夜夜生欢,这件小肚兜,是被赵素柳拿来调情的。
  只是周照奇当时鬼迷心窍,丝毫未觉得事情有异。他自打离开赵素柳后,夜深人静寂寞难耐时,也没少对着这物件发泄情欲。直到老宅传来消息,他儿子周大盼病危。
  当他急匆匆赶回老宅,看到的是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儿子。问及小阿姨赵素柳,家人答复她早就不干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照奇好像大梦初醒一般,至此方觉得事情诡异。他请大师看宅运、驱邪,无济于事,直到撞上陆震,才被迫跟陆震交了底。
  陆灵蕴听完这内幕久久无语。家孝在身,周中阳他爹都能干出这种事来,他的确是开不了口,他没脸开口!
  陆震叹气说:“周照奇遇见的,其实是一种子母煞。这种怨灵,多发生在惨死的母子身上,依据他们生前的遭遇不同,惑人心魄的目的和表现也不同。譬如这个赵素柳,她其实是在为她惨死的孩子寻替身。我若出现得再晚一些,周大盼就无力回天了。”
  陆灵蕴问他:“既然这么凶险,为什么你还说死不了人?”
  陆震送她一记白眼:“那小子又没子嗣,扛不住也就是损失些气血,遭几天罪而已。”
  陆灵蕴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问道:“雨浓和先前发疯的那个姑娘,她们都喊了同一个名字,山君。那个赵素柳,也喊周照奇山君吗?”
  “这我不知道,这种细节周照奇也没说。”陆震想了想又补充,“确实感觉眼下的问题,要比二十年前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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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周老太太亲自下厨张罗,因为无关的人都被清退了,吃饭的就只有老太太、周中阳、雨浓、周聪、陆震师徒,以及周聪请来帮忙的两个壮汉——这俩人在看护下午发疯的那个叫昭昭的孩子,他们的八字陆震都给看过了,够硬,周聪也准备了厚礼作为答谢。两个壮汉的晚饭直接送到了客房里,所以饭桌上就只有周家人以及陆震和陆灵蕴。
  虽然菜色很好,但好像除了陆震吃得津津有味以外,其他人都没什么食欲。
  整个过程中,陆灵蕴望着对面的周中阳,总是会不自觉想起周照奇和赵素柳,以及那晚的他和雨浓。
  她对他有些心疼,还有些莫名的情绪,五味陈杂。周中阳的目光几次与她交汇,她都避开了。
  饭后雨浓陪着周老太太回房,陆灵蕴陪着师父去看了客房里的孩子。他小小的身体,被麻绳五花大绑在了一张单人床上,还在昏睡。之所以绑起来,一是怕他醒来再次发疯,二是为了锁魂,防止等会又发生丢魂少魄的事。
  那两个壮汉,全都是五大三粗,甚至还有些凶相,一个守在他床头,一个守在床尾。床旁边的小饭桌上,摆着一些吃得七七八八的餐碟饭碗,被周聪收了去。
  陆震又嘱咐了一些等会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带着陆灵蕴回去准备。
  陆震这次来带了2只大箱子,看到他箱子里带来的东西时,陆灵蕴预感这次的阵仗可能非同一般。
  箱子里有件绣有金丝银线吉祥图案的法衣,七星剑、三清铃等法器都在,她已经好多年没见师父动用这全套东西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花梨木雕的古朴精美的小盒子,这东西她师父一直当宝贝收着,从来没见打开过,她不免好奇地问:“这是啥宝贝,打开让我长长见识呗?”
  她师父十分虔诚,双手把那盒子托举出来,放到案上,又恭恭敬敬点上了三炷香,自己拜完又让她也拜了拜,这才小心翼翼去开那盒子。陆灵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好像那盒子里是什么神物,动静一大就会惊着。
  盒子打开了,她先看到了一团明黄色锦缎,四角薄薄遮着,还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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