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您放心,我和她交往,是奔着结婚去的。”
骆伯桉听儿子这样说,反而更不放心了:“你这个年纪,知道婚姻是怎么回事?”
骆伯桉接受不了儿子抱着游戏一场的态度和女孩子太恋爱,可他太当真了,他一时也有点儿消化不了。
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他也是经历了两次婚姻才知道婚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两个年轻人因为彼此的不同吸引是太过普遍的事,但真到了婚姻里,这些不同就像一个个小石子把人硌得生疼。年轻时互不理解也是可以通过荷尔蒙链接在一起的,没什么矛盾是不能通过一场亲密解决的。人到中年,就不一样了。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比上一代人高明,不一样,但到头来还是逃不脱。
骆培因反问他:“您是认为恋爱和婚姻是两件事吗?”
骆伯桉正是这个意思,但这个应该双方秉持着同样的观点。单方面用到一个淳朴的乡下女孩子身上就是耍流氓了。
“你们两个并不适配。她能理解你的专业吗?你对她跟你相处之外的生活又知道多少?你们都年轻,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你以为的承诺到时未必能做到,你现在还是别许下什么承诺让人家等你。”
骆伯桉并不相信儿子的承诺:“这不光是给你自己留余地,也是给对方留余地。你们太年轻,谁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遇到更合适的人。不要耽误了人家姑娘。”
也不要耽误了自己。在外面讲话克制久了,连在儿子面前也不能说尽。离得太远,感情自然会消散的。他并不准备劝儿子分手,因为那是早晚的事。哪怕是他和前妻,如果前妻没有执意去新加坡,两个人也未必会离婚。前一天在争吵中觉得对方面目可憎,深恨自己怎么会和这样的一个人进入婚姻,但隔一天对方问自己一句辛不辛苦,这感动就把前一天的憎厌给掉了。感情是动态变化的,离得近了今天一句话就可以覆盖更改昨天的错误。隔着太远,谁都有遇到坎儿的时候,这时候身边一个实在的人就超越了远方的影子。
“我确实不知道她会不会遇到,您别以为谷翘是等着被我选择,她除了我还有许多别的选择。但我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你……”他这儿子是真上心了。他也做过儿子,知道当一个儿子真上心的时候,做老子的是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的。
骆伯桉一直没把儿子当作个问题,自从九岁那年从新加坡回来后就没让他操过心,大了也没靠老子关系批条子靠关系赚钱。偏偏在这件事上让他头痛。
骆培因没打算和父亲就此事继续交流下去,他想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您这电脑可以考虑换了。”
骆伯桉一直紧随时代,他是最早使用电脑的那批人。
“也没用几年,看着跟新的差不多。”
骆培因笑:“您以为这是桌子吗?不是看着新就可以一直用下去的。”
骆伯桉不理会儿子的调侃。他对电脑没那么大的需求。至于他的儿子,一个人对电脑不停更新换代,稍微落伍就无法忍受的人,可能一直会对感情很专一吗?他对此持怀疑态度。
骆培因拉了张椅子坐下,翻起最新报章。
儿子是这个家唯一能和他交流的人,骆伯桉点燃了一支烟,和儿子交流起最新局势。他抽出一颗烟,准备享受难得的父子时光。
可递过去的烟又被塞进了烟盒里。
“我不抽烟。”
“你在这方面倒是比我有自制力。”他只有在前妻怀孕的时候短暂地借过一阵子烟。
“在不喜欢的事儿上用不着动用自制力。”
等骆伯桉离开书房,书房的灯还一直亮着,骆培因在里面翻阅最新的新闻。
卧房里,骆太太听丈夫谈起谷翘:“培因和谷翘正在交往,谷翘有跟你提过吗?”
“你听谁说的?”骆太太把这件事归结为不明真相的外人嚼舌根。当初在一个屋檐下,一对年轻男女发生点什么倒有可能。那时都没发生什么,现在一个中国一个美国一年都未必能见上一次面,这种情况能发生什么。
“你不知道?培因刚才主动跟我说的。”
骆太太反应了好几秒:“培因主动说的?”她从来没听骆培因主动提过什么女孩子,谷翘是第一个。这两个人难道真谈恋爱了?年前谷翘来,还不像谈上恋爱的样子,莫非是那次见面才有的后续?谷翘到底是比堂姐有野心的。和这样一个人谈恋爱即使没有结果也完全好过和娄德裕那样的人结婚生子。可上次骆培因才回国多长时间,怎么就正式确立关系了?
“大概是最近才在一起的吧。谷翘很有主见,年轻人的事做长辈的也无法干涉。”
很有主见?嘴比他的儿子还紧。他的儿子也很有主见。要真是都很有主见,恐怕更不合适在一起了。
“谷翘一个女孩子独自在这里,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还是应该多关心关心她。”
骆太太不知怎么从丈夫的话里听出了一点指责的意味,好像谷翘和骆培因在一起是她这个做堂姨的不关心造成的。
吃早饭的当儿,骆老四和骆培因同桌,忍啊忍,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他思考了一晚上的话题:“二哥,你怎么回来了?”瞧这样子,一点儿没有失意的感觉,完全不像是开除的。
“我回来给女朋友过生日。”
“你女朋友是谁?”
骆培因这次充分满足了弟弟的好奇心:“谷翘。”
“怎么这么巧?跟表姐一个名字。”
“就是你的翘表姐。”
“翘表姐?”骆老四在心里说,这怎么行?二哥这种这也过敏那也过敏的人,哪个正常人能常年忍受和他共同生活?他看看三姐和母亲,她们仿佛都在消化这个消息。尤其是他的母亲,骆老四感觉自己母亲的脸色很不对劲。
骆老四不知道,他的三姐和母亲消化的不是同一信息。
骆太太愣在那儿,谷翘是3月生日?但她的身份证上写的5月。如果谷翘真是3月生日,她以前一切不明白的现在都清晰了,为什么堂姐会突然嫁给娄德裕,堂姐在婚礼后长时间不跟她联系、上次来谷翘对周瓒的态度。谷翘怎么可能会对周瓒有个好态度呢?他领养的孩子顺风顺水一路读了好大学,而谷翘连大学都没读。
包括周瓒为什么会帮她留京、撮合她的婚事,不是或者不只是对她堂姐有旧情,而是周瓒在她身上弥补对她堂姐的亏欠……
骆老四还想着问二哥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在一起的,骆培因已经起身出了餐厅。
谷翘顾不得抹掉净嘴上的牙膏沫就又回到床边继续打电话。她额头有几根头发翘着,昨天洗完澡没擦干她就直接躺倒在床上了,起床时她只随便抓了几下。
当门铃响的时候,谷翘已经在电话里谈出了三千件猪皮夹克。但有上次的教训在,谷翘很清楚只有皮夹克送到她这里,生意才算成了。她给彭州打了电话让他把本票送过来,她所有的钱将将能付预付款。
“谁?”
“我。”
谷翘开门的时候,正看见骆培因的脸。她还以为他因为昨天的事,不会这么快来找她。
“还没吃饭吧。顺路买的。”骆培因一见到谷翘,就把热牛奶和红丝绒蛋糕递到她手里。
骆培因看着谷翘的头发,没忍住笑:“你这头发倒是人如其名。”他的手指撇去了谷翘嘴上的牙膏沫,另一只手抚平了她的头发。
谷翘坐在桌前仰头灌了小半杯牛奶。好像不喝牛奶也意识不到自己渴了,她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打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话,打得口干舌燥。
骆培因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给你,这是包房间的钱。”
谷翘抬眼看了一下信封,信封很厚:“你这钱哪来的?”
“哪来的?坑?蒙?拐?骗?你猜我比较擅长哪一个?“
“我不是那个意思。”
“和你一样,正常劳动所得。收着吧。我去银行给你换了外汇券。我上次不是说你包房间的钱我负责吗?”骆培因从家里出来就奔了银行,回来的时候这支票就换成了外汇券。
“我这次完全有钱包房间。”不说去二连浩特挣的,单这笔三千件皮夹克的生意做成了,她就可以赚三万块。谷翘对着骆培因笑:“你别以为我节俭是因为我没钱,那是因为我有钱要花在刀刃上。我跟你讲,像我这个年纪,有我这些积蓄的人根本没几个。我单这次生意就可以拿到……”她在骆培因面前比了比手指。她很清楚有财也不应该外露,除了家里人,她一般不会提到她赚了多少钱。但是她很想让骆培因知道知道。
“你有钱正好,现在相比雪中送炭,我更喜欢锦上添花。就当我入个股。别人入股可以,难道我不可以?”
“你自己拿去用吧,你在国外多的是用钱的地方。”
“我没那么无私,自己不够用也要给你做生意。我能给你的,都是我用不到的。我赚钱总比你容易些。”起码没有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