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铜钱通现代(古穿今) 第116节
门吱呀开了条缝,露出四弟妹那张蜡黄的小脸。李屠户家外面整日里不是猪叫,就是烫猪的骚臭味。
尤其是前些日子七娘子的夫家日日要煮几锅下水,外面的味道更是熏人,她简直一日也待不下去,可呆不下去也没地方去,只能窝在屋里了。icer
二嫂子心疼地把粽子塞进去:“趁热吃,还没凉透。”
她站在窗外等了等,没多会听见里头传来惊喜的咦声:“二嫂,是蛋黄猪肉馅的,这苏家的人脑袋是怎么长的啊,怎么想出来的。”
“那好吃不?”二嫂子听到是蛋黄和猪肉的搭配,咽了咽口水,顿时又有些馋了,自己还没尝过这新花样:“估摸着是她老家的做法。”
“好吃!”四弟妹的声音难得轻快起来:“我竟一点儿不觉得腻,连吃了三口都没反胃……”因为粽子是苏合香在华国买的,平均一只两块多钱。她自己做出来的可能还没买的好吃,干脆只包了些白米粽子,其他口味的都是买的。
四嫂子吃惯了汴京的骚猪肉,此时吃到粽子里华国的猪肉,自然不会觉得有一丝的异味,只有肉香味。。
二嫂子抿嘴一笑,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四弟妹在屋里小声说:“二嫂,能不能,再拿一个?”那羞赧的语气,让二嫂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她隔着窗棂应道:“等着,我这就去拿!”
她对四弟妹好,并不图什么回报,只是大家都是女人,自然知道女人怀孕的辛苦。当年自己怀孩子的时候,不也是闻着油腥就吐?
自己帮她不过是顺手的事,能帮衬就多帮衬些。
铭远跟景航两人的家相隔不远。其他几个顺路的同窗在岔路口相继道别,最后只剩下他们二人。
铭远手里攥着书袋的带子,指节不自觉地紧了紧。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地问道:“那个、景航,今日在铺子里,那个穿鹅黄衣裳的姑娘,可是你七姐夫家的妹妹?”
景航闻言抬头想了想:“你这么一说,好像听我娘和我姐闲谈时提起过。我七姐夫家确实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哦?”铭远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眼睛却亮了几分:“那他弟弟在哪个书院进学?若是同窗,日后也好互相照应。”
“听说是在医馆当学徒呢。”景航见铭远听得认真,忍不住打趣道:“怎么?铭远兄今日对七姐夫家的事这般上心?”
铭远耳根一热,急忙辩解:“不过是、不过是觉得那卤味确实可口,想着日后若去光顾,总该知道些底细。”他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忽着。
景航了然一笑,却把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路铭远家住在一个杂院里,院子的墙头缝里长着几株倔强的野草,风一吹就簌簌地抖。
这院子是汴京外城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如今挤着几户人家,天刚亮就能听见东家婆娘骂孩子、西家汉子劈柴的声响。
路家的三间瓦房在最里头,这是六年前路铭远的娘亲卢氏咬牙买下的,如今已翻了一倍多的价钱。
当初他小小年纪得了童生,县太爷亲自给他披红挂彩,乡邻们都说路家要出个光宗耀祖的人物了。可好景不长,他爹在外出跑商时一头栽倒在地上,再没起来。出殡那日,他娘哭得撕心裂肺,却在他爹百日后,不顾家里族人的阻拦,硬是变卖了家产,带着他进了汴京城。
“儿啊,娘不能误了你的前程。”卢氏在油灯下数着卖地卖房的银钱,她打听到童生之后考秀才得去府城,考举人、考进士更是在汴京。
她一个妇道人家越想越怕:那么远的路,万一铭远遇上劫道的、染了病的、或是被哪家贵人冲撞了怎么办,自己死后哪儿脸去见铭远的爹啊。
所以她才咬牙把祖屋田地典当了。
牛车晃晃悠悠载着他们进城那日,路铭远记得娘特意给他换了新缝的蓝布长衫,自己却穿着打补丁的夹袄。
汴京的房租贵得吓人。
卢氏觉得租房不如买房,孤注一掷将大半家底都拿来置办了这三间瓦房,剩下的银钱存着不敢动,平日里给店里帮工,给富户浆洗衣裳,夜里就着油灯缝补,也将就支撑起这个家。
每当听到街坊议论房价、房租又涨了时,她总会不自觉地挺直腰板,这可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决断。
可运气似乎在那年用尽了。
第一次院试前,铭远吃了不干净的炊饼,在号房里吐得天昏地暗。第二次又在号子里发热,烧得眼前发黑。今年秋天要进行第三次院考,卢氏最近得空就去庙里烧香。
屋内油灯昏黄,灯芯结了个豆大的灯花,偶尔噼啪轻响。卢氏坐在床沿上,粗糙的手指捏着细针,就着微弱的灯光缝补一件粗布衣裳。
这是蔡河边抗大包的单身力工穿的,袖口磨得脱了线,工钱却给得大方,她做得格外仔细。
路铭远坐在对面的矮桌前,书册摊开,却半晌没翻一页。油灯的光晕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他偷偷抬眼,看着母亲低头缝衣的侧影。
“娘!”他喉结滚动,有些紧张。
“嗯?”卢氏头也不抬,针尖在布料间穿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我、我想娶妻。”
“什么?!”卢氏手一抖,针尖狠狠戳进了指腹。她顾不上渗出的血珠,惊讶地抬头看向儿子
路铭远已经二十岁了,身量修长,眉目清朗。虽然这几年屡试不第,但凭着童生的身份和这副相貌,在街坊间也是颇受青睐的后生。
卢氏记得前年冬天,自己累得直不起腰时,也曾提过要给他相看媳妇。那时儿子只是摇头,说等考取功名再说。
可今年的府试就在眼前了,完全可以等府试过了再商议这事。若是今年儿子中了秀才,就可以托媒人说一门家境殷实的亲事。若是现在仓促定下,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是哪家的姑娘?”卢氏放下针线,声音有些不愉。到底两人是如何认识的?
“我今天、”路铭远耳根通红,没有直接说是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我今天下学后,和景航他们回家路上,看到景航的七姐姐的夫家在小蔡桥那开了家苏记熟食铺子。”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穿鹅黄衫子的漂亮姑娘
“听说、听说七姐夫家里有两个妹妹……”路铭远的声音越来越低,却掩不住话里的热切。
“铭远呐,不然等过了府试再说?”卢氏和儿子商量着,现在说亲可不是好时候,还会影响铭远考试。
既然她家是开铺子的,想必也就和李屠户家家境差不多,这样的家庭能给闺女陪嫁多少呢。到底是不如大户人家的闺女啊。
铭远眉头皱起,不悦道:“万一她爹娘给她定了亲事怎么办?等我过了府试,都要九月了。这几个月变数太大了。”从小到大,小事上都是他说了算,至于大事无非就是当年娘一意孤行卖了家里房子,这还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
卢氏看着儿子倔强的神情,心里叹了口气。她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和儿子不快,怕影响他学习的心情。那就先松口去问问,只是问问而已……n
“那我明天去景航他家的羊肉铺子打听打听。”她终于妥协道。
路铭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跳动的火光。
上午日头正好,大妮坐在堂屋前,手指灵巧地在绣绷上穿针引线。初夏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她绣了一半的牡丹花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突然,前院厨房后门放向传来娘亲的呼唤声:“巧云、巧云。”这声音由远及近,听得出来她步伐有些急促。
大妮手中的绣花针一顿,心里咯噔一下。娘在家从来都是喊她‘大妮’的,这会突然叫起她‘巧云’,莫不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她慌忙把针线篓子收到桌上,就迎了出去。
“娘!”她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门槛,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苏合香见女儿这副紧张模样,她快步上前,拉着大妮的手小声说:“没事,就是启安来找你说说话。”说着还轻轻捏了捏女儿的手心。
大妮这才长舒一口气,原来是郑大夫的女儿。她小声道:“娘,你把后院的东西收拾收拾,启安应该是来看花的。”
“放心。”苏合香会意地点点头,
大妮稳了稳心神,挺直腰背款款朝前院走去,她这是学的启安走路,在她眼里,启安就是个大家闺秀,而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村姑。所以她会不自觉地学习启安的各种习惯。
前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苏合香转身去收拾后院的物事。
太阳能板是铺在屋顶瓦片上,不特意去瞧看不到。
放在后院厨房里的冰柜、电饭锅和电热水壶都收了起来放入空间。
卧室里倒是简单,除了三个挂在蚊帐里的小吊扇,其他就没有什么异常的物品了。
大妮领着启安在后院赏花。
端午时节,院子里的花草开得正盛。墙角几丛艾草长得茂密,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是前些日子苏合香特意移栽的,说是端午挂在门上能驱邪避秽。一旁的木香花攀着竹架开得热闹,洁白的小花簇拥在一起,像落了一树细雪。
树干现在还是瘦弱了些,大妮打算日后牵引着它往墙外长,省得占了其他花草的日光。
最惹眼的还是那几株蜀葵,红艳艳的花朵足有碗口大,在烈日下依然挺得笔直。大妮指着其中一朵笑道:“这花儿有个俗名叫‘端午花‘,就赶着这个时节开得最好。”
启安凑近细看,感叹道:“巧云,你好厉害!”
大妮掩嘴轻笑。
日头渐渐毒了起来,蝉鸣一声响过一声。苏合香在廊下招呼道:“快进来,今天外面好晒。”两人这才发觉后背已经沁出汗来,赶忙往堂屋走去。
后院堂屋里的木方桌旁特意放了一盆冰块,丝丝凉气在屋里弥漫开来。桌上摆着两盏冰饮和几碟点心,小妮听见动静从里屋出来,规规矩矩地向启安见了礼,又匆匆回屋去了,娘亲给她也备了一份点心,这会儿正赶着去吃呢。
苏合香则去了前院,后院还是留给这两个小姐妹吧,这样讲话还自在些。
启安端起茶盏小抿一口,顿时睁圆了小鹿似的眼睛:“嗯,好清爽!”这饮料是桃汁打底,混着绿茶的清香,里面还漂浮着细小的桃肉丁,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巧云抿嘴一笑,把面前的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再尝尝这个。”她手里端着的像是凉粉,却又与寻常不同。苏合香见夏天的华国到处卖那种透明白凉粉,就独出心裁用绿豆淀粉来做。
熬煮好的凉粉呈现出淡淡的豆绿色,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浇上浓稠的红糖糖浆,再撒上炒香的芝麻和葡萄干、山楂干还有切成丁的桃块,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启安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凉粉滑嫩爽口,红糖的甜香里带着绿豆的清香,山楂干和葡萄干又添了酸甜的口感,最后的太桃肉又是那么的清甜。
“巧云,你家的这个叫什么?好好吃。”她忍不住又舀了一勺。
“娘管这个叫‘翡翠冻’。”
“好吃,你家昨儿送去的角黍也好吃。”
窗外蝉鸣依旧,屋里却是一片清凉。启安小口啜饮着冰镇桃汁,忽然觉得,娘亲看不上眼的苏家,似乎比自家都要惬意许多。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把一小碗凉粉吃得干干净净。大妮端起空碗,笑道:“我送去厨房一下。”启安点点头,看着她轻快地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大妮就端着一个装了清水的木盆回来,手里还拿着两条崭新的帕子。“天热,擦擦脸吧。”她将木盆放在桌上,帕子浸了水拧得半干,先递给了启安。
启安低头用帕子轻轻擦拭着脸,原本精心描绘的妆容渐渐被洗去。她早上出门前可是费了好大功夫,用黛粉画了弯弯的细眉,还在眼角点了淡淡的胭脂。
大妮也湿了帕子擦脸,清水洗去了脸上的薄粉,露出原本白皙泛红的肌肤。她抬眼看向启安,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的眉毛……”
启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眉骨。这个时代的女子会画各种形式的眉毛,比如淡雅而纤细的文殊眉、眉形短阔的出茧眉等等。
她早把原本的眉毛剃光了,每日都要重新描画,今儿就是画的细细的像蚕蛾触须的蛾眉妆。这会儿没了眉黛的修饰,整张脸顿时显得有些滑稽。
“哎呀!”启安慌忙用手捂住额头,又羞又窘:“不许看!”
大妮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却还是贴心地转身去妆台前取来了自己的化妆匣子,拿出里面的眉黛:“给,快补上吧。”
启安接过眉黛,对着铜镜细细描画。大妮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这样的启安反而更真实可爱,少了些刻意为之的娇俏,倒多了几分率真。
“好了。”启安放下眉黛,转头冲大妮眨了眨眼:“这下恢复本娘子的美貌了吧!”
大妮抿嘴一笑:“嗯,很美。”她接过铜镜,从妆匣里拿出一个瓷盒,从里面挖出一小块乳白色的膏体,在脸上拍一拍然后涂抹均匀。
启安靠近她,闻见一股好闻的香味。
启安看着她涂完白白的膏状粉,又从另一个小瓷盒里蘸了点肉粉色的口脂,轻轻点在唇上。那原本略显苍白的唇色顿时变得粉嫩饱满,像四月里初绽的桃花瓣。
“巧云!”启安忍不住惊叹:“我还以为你天生就这么好颜色,没想到你也喜欢上妆啊!”
大妮扑哧笑出声来,对着铜镜抿了抿唇:“哪儿有那么多的天生丽质啊。”她说着,又拿起眉笔,对着镜子细细描画起来。
启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巧云,我还以为你的眉毛天生就这么茂密有型呢!原来也是画过的啊。”她歪着头不解:“那为什么不画娥眉呢?现在城里不都流行细长的蛾眉吗?”
大妮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即回答。她继续专注地描完眉尾,又用指尖蘸了点淡淡的胭脂,在眼尾轻轻晕开。铜镜里的面容顿时生动起来,既不过分艳丽,又比素颜时多了几分神采。
最后,她放下胭脂盒,微微歪着头看着启安:“为什么一定要剃眉呢?小娘子们会画细眉、粗眉,那为什么不能有原生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