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去我那里坐坐?”
  阿缠微顿了一下,季庄还以为阿缠会答应他,下一刻却听她说:“你若是不想说,那就不必说了,我与季家毫无关系,对你们的事也不感兴趣。”
  季庄的面色不大好看,他是季氏一族下一任族长,他说话,族中小辈从来不敢顶撞,今日却被一个小丫头这般下了脸面。
  “若是我一定要请你过去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些护卫已经朝阿缠围了过来。
  阿缠看着这些人,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就凭他们吗?”
  季庄笑而不语,他觉得这个丫头是在虚张声势。
  阿缠忽然问他:“你来找我之前,应该去过晋阳侯府吧?”
  “是去过。”
  他今日特地来找季婵,就是受了堂弟季恒所托。
  可这丫头,看着柔弱可欺,脾气倒是不小。
  “知道晋阳侯娶了妻,他的那个妻子还给他生了一对儿女吗?”
  季庄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他自然是知晓的。季恒凭空多出一双儿女,还去信给族中要求上族谱,这让父亲很是不高兴。
  若非族内要倚仗晋阳侯府,那个叫薛昭的男孩还颇有才学,他老人家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谁知今年过来,才听说那两个孩子竟然都没了。
  看到他的表情,阿缠笑了一下:“看来是知道了,那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她的这个问题让季庄心头一沉,他看向阿缠的目光带着些探究的意味,他还真不知道。
  阿缠的笑容越发灿烂:“你该打听清楚,再来蹚这趟浑水的。”
  季庄是个谨慎的人,他这次过来,原本也是受堂弟之邀,想要给这父女二人说和,将堂弟做的糊涂事抹平,现在却有些后悔没有打听得更清楚再来。
  来时只是听堂弟说他这个女儿冷心冷肺,可她这话,分明很有深意。那两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不过想到来上京求学的儿子还要受堂弟的关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此次来找你,并非对你不利,季恒的荒唐行为族中已然知晓,族长是断然不会同意将你赶出季氏一族的,你大可不必如此敌视我。”
  阿缠觉得挺有意思,事情发生一年之后,竟然有人来给她做主了。
  可惜,他们来晚了。
  阿缠眼睛弯弯,对季庄说:“我还并未开始敌视你,如果有一天我看你不顺眼,你就应该和晋阳侯一样,一年之内先死小舅子,又死儿子,再死女儿,最后连心爱的夫人都会被关进镇狱。”
  在阿缠这一句一个死字下,季庄忽然觉得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不清楚季婵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对她的话并不全信,却也有了几分退缩之意。
  “替我给晋阳侯带句话吧。”阿缠感觉手上的糖饼都有些凉了,便没兴趣继续和这人闲聊,直接说了重点。
  “什么话?”
  “从薛明堂杀我的那天开始,我与晋阳侯府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让他不必担忧薛氏的死活,因为他们夫妻迟早会在镇狱团聚的。”
  季庄面沉如水:“季姑娘这话未免嚣张了些。
  阿缠的话不止在挑衅晋阳侯,更是不把他们季氏放在眼里。
  “嚣张吗?你以为,晋阳侯为什么让你来找我,而不自己来,是他腿断了,不能走路吗?”
  季庄想到,他也曾问过堂弟同样的问题,堂弟却只推说他这个女儿对他心中有怨,他们见面便会争吵,现在看来,堂弟瞒了他很多事。
  见季庄不语,阿缠便道:“给你个忠告,不该插手的事不要随意插手,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说完,阿缠瞪了一眼那个挡住她路的护卫:“让开,别挡路。”
  那护卫也不是个蠢的,这姑娘几句话就惊住了主子,主子没有吩咐,他也不敢惹怒对方,只能乖乖让路。
  不管季庄有没有听进去这个忠告,最后他也没让人拦住离开的阿缠。
  对阿缠来说,季庄还没有重要到能让她记住的地步,不过这件事倒是提醒她,若是有时间,应该去见见薛氏了。
  她还以为,薛氏被抓进镇狱,晋阳侯该放弃她了,没想到他竟然能为薛氏做到这个地步。
  找来主支的人让她重归季氏,他是觉得,与自己和解,自己就没有理由针对他们了吗?
  回到家中后,眼看已经是巳时末了,她放下手中的东西,便去慧娘的房间中翻找棉线。
  将找到的棉线捻成合适的粗细,随后便用炭炉融化黑蜂蜡。
  黑蜂蜡产自黑蜂蜂巢,黑蜂只生于阴地,蜂蜡中阴气很重。蜡块陶罐中加热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开始融化,原本黑色的蜡块融化后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阿缠取了些蜡液,将棉线浸入其中,等蜡液浸透之后,将其取出,便是烛芯了。
  她并没有准备蜡烛的模具,最后在灶房晃悠半天,只好拿出一个碗来,将烛芯用蜡液黏在碗中固定好。
  此时黑蜂蜡还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冒着泡,阿缠将碾碎的条草一点点加入蜡液中,透明的蜡液先是变成黄色,然后蜡液中心忽然出现一点红色,随后红色逐渐蔓延开来,就像是血的颜色。
  条草是一种异植,长得像是舌头,食用这种东西,能够让人不被迷惑,但若是外用的话,却能够迷惑人眼。
  用它来迷惑普通人的眼睛,并不会有所损伤,效果来得快去的也快。
  阿缠将完全变色的蜡液倒入碗中,等凝固之后,这香烛就算是完成了。
  不过她等了一个时辰再去看,蜡液似乎还没有凝固。阿缠想了想,去柴房取来小半碗阴柳木生出的水,她将水盛在大碗中,将装了蜡液的小碗坐在里面。
  不到半个时辰,香烛就彻底凝固了。
  依旧是酉时末,阿缠拿着制好的香烛和两支蜡烛出门点灯笼。
  不过这一次,她只点亮了一个灯笼,那暗着的灯笼下就出现了吕如卉的身影。
  “季姑娘。”吕如卉的声音比之昨日显得有些缥缈,连身形都越发模糊。
  她毕竟只是寻常鬼魂,没有足够的阴气支撑,再过两日,阿缠怕是都看不到她了。
  “稍等。”阿缠将盛放香烛的碗放到地上,然后点燃了烛芯。
  那烛火燃起来的时候出现的是绿色的火焰,不带丝毫的热度。
  阿缠甚至没有出言提醒,吕如卉已经不自觉地飘到了火焰上方。
  只在火焰上片刻,吕如卉的身影便清楚了许多,她感觉自己的思绪也不再那般混沌。
  阿缠见到她的改变很是满意,说道:“等香烛烧完,你看起来就和普通人一样了。”
  “多谢季姑娘。”
  “先别谢,我的话还没说完。”阿缠提醒道,“这香烛的效果能持续五日,白天日光太盛,香烛提供的阴气很容易散去,所以你只能在太阳落山后出行。”
  吕老板点头,表示明白。
  “你身上的味道有迷惑人眼的作用,能够让大部分人将你视为普通人,如果你家中并无修士,应当不会被人勘破身份,但你出行时还是要小心避开夜间巡逻的人,尤其是明镜司卫。”
  阿缠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再被白休命找上门。
  “我会小心。”
  香烛燃烧得很慢,烧了足有两个时辰,火苗才渐渐熄灭。
  此时阿缠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她披着厚厚的斗篷坐在椅子上,看着吕老板飘在半空,身形渐渐凝实。
  火苗彻底消失后,吕如卉落在地上,此时的她看起来已经和生前无二了,她站在灯笼下,脚底下甚至还有影子。
  她身上带着一股清甜的果香,这是条草燃烧后的味道。
  阿缠能闻到味道,眼睛自然也被条草迷惑了,她起身绕着吕老板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出异常。
  “季姑娘,如何?”吕如卉语气略微有些忐忑。
  “没什么问题,吕老板尽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吕如卉闻言松了口气,朝阿缠行了一礼:“那我便告辞了。”
  阿缠朝她微微颔首,只见吕如卉的身影模糊了一下,随后消失了。
  阿缠将另一只灯笼点亮,才闩上门,回去歇息。
  她不知道吕老板究竟会做什么,只希望对方能够随心,五日之后才能了无牵挂的踏上去往幽冥的路。
  转眼已经是正月十二,年节的气氛尚未散去,但朝中官员已经开始正常当职了。
  申时正,吕父如往常一般回到府上,他才换下官袍歇了没一会儿,就听管家在屋外禀报:“老爷,夫人,大姑娘来了,现在就在门外候着,说是想要拜见您二位。”
  吕母听到后正要让管家将人叫进来,却听吕父冷哼一声:“我们吕家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老爷!”
  吕母还想劝说,便又听自家相公道,“那孽障年节时不来家中,初一也不曾来家中拜年,她母亲等她到初五,天天念着她,她倒好,和死了一样。今日她倒是有空了,我们却没空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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