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发家致富 第131节

  费立广往锅里倒水,涮一涮,把残余的面汤倒进碗里,再配上一条黑黢黢的咸菜,咯吱咯吱嚼着吃了,像是舌头鼻子同时失灵。
  但显然,他的味觉和嗅觉都在。
  四面漏风的窝棚,一股咸津津的烧鸡香气顺着缝隙挤进来,直往人鼻子里钻。
  费立广下意识地抽动了两下鼻子,苛刻地给出“也就一般”的评价,但口中已经诚实地开始分泌唾液。
  窝棚的破门被人礼貌地敲响。
  “费师傅您在家吗?请您品鉴一下我自制的烧鸡。”
  是贺明珠的声音。
  费立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什么品鉴,不就是变着法子请他出山吗?
  哼,他才不上当!
  “费师傅,我还带了酒,农村自酿的高粱酒,度数高,入口辣得很,您尝尝这酒适不适合配着烧鸡一起吃?”
  费立广以一种自以为很慢、实际迫不及待的速度站起了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前,顿了顿,矜持了一下,缓缓打开门。
  “今天我心情好,就帮你尝尝味儿吧——酒呢?”
  一手烧鸡一手酒,面前还摆着几只冒着热气的雪白馒头。
  费立广从含蓄的“我就尝尝”,到据案大嚼,前后只花了不到三分钟。
  烧鸡是贺明珠亲手做的,用的是郝家村的小公鸡,半大不小,肉质细嫩,看着焦黄油亮,吃起来咸香扑鼻。
  费立广一边撕扯鸡大腿上的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酱油放多了,再少一点就更香了!鸡肉倒是还行,你年纪小,还挺会挑的……馒头发酵时间太长,有点酸,下次记得早一点……”
  贺明珠只笑眯眯地听着,也不反驳。
  等费立广吃完了,她才说:“费师傅,来我们店呗,您想做什么菜就做什么菜,我不插手,后厨的事都归您管。”
  费立广吃得一脸油光,听了她的话,一时想拒绝,一时又想同意,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贺明珠加了码,伸出三根手指头,说:
  “您来店里,除了每个月的工资以外,再给您三成股份。”
  这条件优厚极了,要知道之前招揽费立广的饭店是宁愿给他每月开两三百块的工资,也不会给他一分钱的股份。
  费立广可耻地心动了。
  “你说的,后厨的事都归我管?”
  贺明珠说:“对,后厨您说了算。”
  费立广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最后一拍桌子。
  “行,我干了,不过你们饭店的股份我不要,我替你干五年,五年后你得替我把费家酒楼开起来。”
  贺明珠也干脆:“行,以五年为期,五年后如果我没能实现承诺,我的饭店就归您,您可以把饭店改名为费家酒楼。”
  费立广从窝棚里翻出纸笔,两人认认真真地在皱巴巴纸上写下关于五年的约定,签了名,又摁了指印。
  一式两份的合同,费立广仔细收好他那一份,这才想起来问贺明珠:
  “你们家饭店叫什么名?”
  贺明珠卡壳了:“呃……新开的店,还没起名呢。”
  费立广:……
  费立广开始思考现在毁约有没有可行性。
  费立广:“你是在驴我吧?是不是你压根就没开饭店啊?怎么会有饭店没有名字呢?!”
  贺明珠狡黠一笑,说:“我想到了,就叫乌金年代吧。”
  专属于八十年代煤矿的,乌金年代。
  第105章 第105章芙蓉鸡片与可塑之才……
  “小贺,过来,我教你个菜,学着点,芙蓉鸡片可是这么做的。”
  费立广伸手招呼贺明军,像招呼小狗,勾勾手指头,让他过来打下手。
  贺明军冷冷看他一眼,站在原地不动。
  费立广夸张地叹口气:“哦哟哦哟,现在小年轻可了不得了,师傅教做菜都不来,想当年我家酒楼的学徒想学做菜,还要先给师傅端茶洗脚倒尿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喽……你真不过来,那这菜我可就不做了啊,等会儿看你们怎么和客人交代……”
  贺明军只当他在放屁,自顾自走到案板前,从今天现杀的小公鸡上割下一片鸡胸肉。
  他熟练的握着菜刀,冲掉血水,剔掉鸡胸肉上的筋膜,正要将鸡胸肉细细切成鸡茸时,耳边传来费立广大呼小叫的声音。
  “哎呀,你这是和谁学的厨,怎么能拿菜刀切?这不把铁锈气都渗到肉里了?”
  贺明军手上动作顿了顿,只当没听到,要继续将鸡胸肉切成小块。
  费立广挤上前来,动作敏捷地抽走案板上的肉,让贺明军手上的刀挥了个空。
  “啧啧啧,好端端一块肉,差点被你毁了,我可看不得浪费啊……”
  贺明军额头上的青筋再次一根根爆出来。
  “当”的一声,刀头被深深地剁进木头案板里。
  贺明军一字一顿地说:“要么你做,要么闭嘴,再多话就别怪我不尊老。”
  见他真生气了,费立广见好就收,笑呵呵拔起菜刀。
  “年轻人就是火气大,说两句都不行。得了得了,我不和你计较,边儿呆着去,你费大爷给你表演个什么叫正宗芙蓉鸡片。”
  费立广挤开贺明军,自己站到案板前,将鸡胸肉平平放下。
  接着,他一转手上的菜刀,从刀背向上转为刀锋向上。
  “看好了,这芙蓉鸡片的肉是这么切的——”
  一开始做菜,费立广脸上神色一肃,像是壳子里换了个人。
  他握着菜刀,用刀背剁肉,手臂猛然发力,动作快而稳定,不多时,一整块的鸡胸肉就被剁成了柔软而连绵的肉泥。
  费立广手腕一翻,刀尖挑出肉泥中残留的筋膜。
  几下工夫,原本还掺杂着白膜的肉泥变成了匀净而无一丝杂色的浅淡橙红。
  这一套操作说起来不难,但却要仅凭腕力便要将鸡胸肉剁碎成泥,还不能切断其中筋膜,对厨师功底的要求颇高。
  一把刀,一张案板,一块鸡胸肉。
  费立广像是交响乐团的指挥大师,在他的指挥下,切肉也有种富有节奏的美感。
  贺明军虽然
  挺嫌弃费老头,为老不尊,口无遮拦,但此时也忍不住专心地看,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揣摩他的手法。
  剁好了鸡茸,费立广取了几颗鸡蛋,单手打蛋,将蛋清倒进碗中备用,完整的蛋黄放在一旁。
  蛋清少量多次地加入鸡茸,在不使蛋清打发的情况下,将二者均匀地搅在一起,直到融为一体。
  锅中倒油,油温微热时,费立广舀了一勺蛋清鸡茸,平稳地摊进油中。
  灶台火小,锅中发出轻微的滋啦声,鸡茸吃油后膨胀起来,变成一片大而薄的白片,缓缓浮在油上,如同一片芙蓉花瓣。
  接连几次下锅油炸,直至碗里所有蛋清鸡茸都用光,旁边盘中已经摞起一层白色花瓣。
  贺明军看得入神。
  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做过芙蓉鸡片这道菜,但出锅的鸡片要么过厚,边缘已经发焦了,内里还是生的;要么鸡片过薄,下锅就碎,捞出时不成形状。
  像费立广这样恰到好处将鸡片炸得薄而不碎,熟而不焦,并不是件容易事。
  这老头子,还是有点本事的……
  “嘿,小子,想什么呢?给客人上菜啊!”
  忽然传来聒噪,贺明军猛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费立广已经完成最后的勾芡收汁,一盘洁白澄澈、上缀绿苗的芙蓉鸡片怼到了他眼前。
  “看傻了吧?我告诉你,看在贺老板的份上,打今儿起,你每天给我泡一壶茶,什么时候这茶我喝的满意了,什么时候我就收你做徒弟。怎么样,这比洗脚倒尿壶简单吧?”
  做完了才,费立广又变回那个嬉皮笑脸的臭老头。
  贺明军闷不做声,端起盘子就走。
  “哎哎哎,别走啊,你先说你答不答应——”
  把费立广的话甩在身后,贺明军端着盘子走进前厅,找到张向党那一桌,将盘子放下。
  “芙蓉鸡片,慢用。”
  张向党惊喜道:“明军儿!怎么是你来上菜?”
  贺明军挂上一张笑脸,说:“你都带人来吃饭了,我还能蹲在后厨假装不知道?怎么样,吃的还满意吗?”
  张向党说:“满意,那可太满意了!”
  贺明军:“满意就成,厨房还有事儿,我就不多聊了。”
  张向党拉着他不让走,转头对桌上众人介绍:
  “这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贺明军,你们喊他明军儿就行。别看年纪不大,他可是饭店的大厨,你们吃的菜都是他做的!”
  张向党喊得亲热,损友们都笑起来。
  “瞧你那德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厨是你教出来的呢?”
  损友一号看着贺明军眼熟,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卖电子表那哥们吗?
  “你怎么进饭店当厨师了?我还指望找你再买两块电子表呢,你那表的质量是真不错,比百货商场卖的都好。”
  贺明军笑笑说:“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块表吗?你想要的话,我再弄回来几块也不成问题。”
  一听这话,其他人来了精神。
  “只有电子表吗?录像机有没有?那种美国电影里,手里拎的小录音机有吗?”
  贺明军和颜悦色:“有,都有,不管是想买什么,我都能给你们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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