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发家致富 第125节

  吃完一块的糖醋瓦块鱼,阿布日古大爷意犹未尽,又夹了一块香辣鱼块。
  与糖醋的不同,香辣口味的鱼块上撒着细细碎碎的青红椒,没有了糖醋汁的浸润,炸过的鱼块吃起来更加酥脆,几乎能听到牙齿咬下去时“咔嚓”的声音。
  鱼肉沾了青红椒的味道,吃起来有一丝丝的辣意,但又不会辣到让人满头大汗,只会引诱食客吃下一口,接着再来一口。
  贺小弟吃饱了,就让齐家红从碗里给他分了一小块鱼肉尝尝味儿。
  他吃完糖醋味的瓦块鱼,唆着筷子头,表情很纠结。
  齐家红注意到他的表情,关切道:“怎么了?想上厕所?”
  贺小弟抬头看看大嫂,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
  “我觉得,我应该还可以再吃点。”
  齐家红失笑,拍拍他明显凸起的小肚子,劝道:“吃饱了就不要勉强再吃,不然吃多了会消化不良,你肚子会难受的。”
  贺小弟认真地想了想,坚强地说:“没关系,我可以吃乳酶生!”
  当贺小弟还在争取多吃点时,下一道菜又上来了。
  一道又一道的菜流水似的送上桌,都是舍得下料的硬菜,每一道都能在宴席上作为大荤登场。
  牧民们从口外赶着羊群来到矿务局,一路吃着干巴巴的馕饼肉干,风餐露宿,此时见到这一桌子的大菜,甩开腮帮子吃得飞起。
  有酒有肉,还有久别重逢的故友之子。
  一群大肚汉放开了吃喝,吃得尽兴,喝得也兴起。
  有人用蒙语唱起了酒歌,有人呼起了麦,小小的隔间关不住音乐和欢笑,将整间店的空气都搅得火热。
  当田润花再一次端着盘子上菜时,有客人拦住了她,殷切问道:“别管多少钱,这桌的菜能不能原模原样也给我们上一遍?”
  还有客人玩笑道:“把屏风撤了吧,大伙儿都乐一乐,让我们也欢迎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话还没说完,喝嗨了的牧民们端着酒出了隔间,满场花蝴蝶似的热情社交,搂着陌生的矿工兄弟疯狂劝酒。
  虽然语言不通,但热情和善意能跨越一切语言的壁垒,直抵心灵深处。
  矿工们下了班时间充足,不急着回家,便和牧民们拼起酒来。
  都说草原民族酒量贼大,有的人不信邪,偏要把牧民灌倒,没成想,最后是自己先被灌倒,滑到桌下,抱着凳子要拜把兄弟。
  有的人要和牧民学呼麦,学了半天像蚊子哼哼,自己还挺陶醉的,闭着眼睛在那儿哼着荒腔走板的歌。
  还有的人教牧民划拳,一会儿是
  九魁首六六六,一会儿是一只小蜜蜂飞到花丛中,双方语言不通,也不知是怎么划起来的,有板有眼,也不管是谁输了,拿起酒杯就喝。
  也有久经考验的酒桌老将,玩田忌赛马那一套,看哪个牧民被灌得差不多了,就上去劝酒补刀,喝得脸膛红通通的,止不住地大笑。
  煤矿人家从未如此热闹过,不少路过的人探头过来看,见里面这么热闹,忍不住进店和大伙儿一起乐呵起来。
  安静的月光下,呼麦声、说笑声从窗户溢出,乘着夜风,传到了远方的远方。
  第102章 第102章羊肉收购之战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第二天,阿布日古大爷一行人向贺家人告辞,他们要回草原。
  贺小弟依依不舍地问道:“阿布日古大爷,您还会再来吗?”
  阿布日古大爷将贺小弟高高地抱起来,给他脖子戴上狼牙的项链,说:“我还会来的,下次我会赶着更多的羊过来。”
  贺小弟摩挲着泛黄的狼牙项链,喜欢极了,嘿嘿直乐。
  接着,阿布日古大爷又从袍子里掏出一串绿松石的手串,要送给贺明珠。
  “拿着吧,其其格,你和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一样的,它会保佑你平安的,逢凶化吉,不会再遇到坏人。”
  他给贺明珠取了一个草原的名字,叫其其格,就是花朵的意思。
  贺明珠接过手串,却不急着戴上,而是问道:
  “阿布日古大爷,您大老远赶着羊过来卖,路上羊损耗情况怎么样?”
  说起这个,阿布日古大爷叹道,说:“太远了,羊走得累,路上没吃的,瘦了很多。”
  贺明珠问道:“那您有没有考虑就地宰杀后再运过来卖呢?”
  对于这个问题,阿布日古大爷早就想过,闻言就说:“我们没有卡车,油也很贵,而且现在天气不够冷,路上太远,羊肉运过来就变臭了。”
  在缺少冷链运输技术、没有四通八达高速公路网的情况下,想在不通过国营食品收购站的情况下,私人异地销售鲜肉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高昂的运输费用,也让活羊跨省运输后,羊肉成本高到消费者无法接受的地步。
  而且现在车匪路霸的现象还很严重,运气不好,就是人货两失。因此,即使赶羊卖肉只需要三五个人,但为了路上壮胆,还是浩浩荡荡一群人过来。
  在各种现实因素的限制下,似乎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局。
  贺明珠却突然提起不相关的问题。
  “在矿务局羊肉的价格是六毛五一斤,阿布日古大爷,您知道北京羊肉的售价是多少钱吗?”
  阿布日古大爷诚实地摇摇头。
  贺明珠说:“北京的羊肉每斤售价是一块二。”
  两倍的价格差!
  阿布日古大爷瞪大了双眼,他本来以为现在矿务局卖羊肉就已经很赚钱了,毕竟草原上羊肉价格很便宜,只要四毛钱一斤。
  他赶着羊来一趟乌城,一斤羊肉就能多卖二毛五分钱。
  可和北京的羊肉价格相比,每斤将近贵了八毛钱!
  也就是说,同样的金额,在北京只能买一斤羊肉,在草原却可以买三斤!
  要是将羊赶去北京卖,那得赚多少钱啊……
  想到这里,阿布日古大爷心潮澎湃,恨不能肋生双翼,现在就飞回草原,马上带着羊进京赶烤。
  然而,贺明珠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北京羊肉价格虽然高,但严格执行统购统销的规定,羊肉统一通过食品公司收购和销售。”
  之所以两地间会存在两倍的价差,是因为通常是由大队出面将羊肉交售给公社食品收购站,再经过县、市等当地食品公司,统一送往北京。
  经过几次周转,羊肉价格就由四毛钱,一跃涨至一块二,上涨的部分则由各层级食品公司分润。
  阿布日古大爷不甘心,要是他们直接将羊肉卖到北京,这间的差价不就归牧民了吗?
  但他也知道,想在北京卖羊肉没那么容易,即使是在乌城矿务局,他们也不得不在远离城市的农村集市中杀羊卖肉。
  阿布日古大爷问贺明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把羊肉卖到北京呢?”
  贺明珠说:“有一个办法,就是你们和北京食品公司签合同,定向供应羊肉。但这里有两个问题,一是供应量的问题,据我所知,北京食品公司的收购量最低是每年一百万公斤,你们可以提供这么多的羊肉吗?二是政策的问题,如果你们越过当地食品收购站将羊肉卖到北京,侵害了收购站的利益,不可避免要与收购站方面起冲突,你们能获得政府的支持吗?”
  这两个问题很尖锐,但也不可避免要面对。
  听完贺明珠的话,阿布日古大爷被两倍价差的利润冲昏的头脑一时冷静了下来。
  一百万公斤的羊肉,要宰杀多少活羊才能获得?而预期与国营收购站的矛盾,又是显而易见的。
  这次他们赶着羊来外地售卖,虽然大队没说什么,但也没有明确支持,态度模棱两可。
  然而,如果是大量收购羊肉、直接售往北京,那大队乃至乡政府、县政府,还会支持他们吗?
  阿布日古大爷一时左右为难起来。
  一边是两倍的价差,每斤八毛钱的利润,能立竿见影就让大伙儿都过上好日子;一边则是必须面对的危机,百万斤羊肉收购的压力,以及可能的投机倒把的罪名。
  两难中,阿布日古大爷苦笑道:“哎,我老了,再也没有年轻的志气了,现在这样就很好了,虽然辛苦些,但也能挣到钱。北京虽然很好,但不是我们现在该想的……”
  贺明珠理解他的顾虑,毕竟她指的这条路风险和收益一样大。
  是选择眼前低下却安稳的收益,还是冒着风险搏一把大的,在当下这个动荡的年代中,无论选择哪个,似乎都有充足的理由。
  这时,与阿布日古大爷同来的一个青年牧民却突然开口。
  “我想试一试。”
  闻声,众人皆惊讶地向说话的这个人看去。
  青年牧民年纪不大,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有着草原人特有的粗糙皮肤。但他的眼睛却很亮,像是在燃烧。
  “我想试一试。”他用生涩的汉语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我可以。”
  阿布日古大爷说:“恩和森,你太年轻,只看到了利益,没有看到后面的风险。”
  恩和森固执地说:“你老了,但我可以。我不怕累,也不怕坐牢。”
  阿布日古大爷急了,用蒙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恩和森只是摇头,偶尔说一句话,但看得出来,他的决心很坚定。
  其他牧民们有的赞同,有的反对,也有的沉默。
  贺明军戳了戳贺明珠,压低声音问她:“你从哪儿听说北京羊肉收购的事?靠谱吗?”
  贺明珠同样低声道:“我有我的渠道,保密,不告诉你。”
  关于北京羊肉收购的信息,是贺明珠上辈子在一篇纪实报道中看到的。
  八十年代初,作者下乡采风,与牧民同吃同住同睡,见证了当地牧民与食品收购站之间不见硝烟的战争,并最后以牧民的胜利而告终。
  当时的情况与现在非常相似,牧民交售的羊肉在经过层层食品公司后,最终在北京的销售价是收购价的三倍。
  也就是说,在羊肉销售的链条中,牧民作为最底层的羊肉提供者,付出了最多辛苦,却拿到了最少的收益,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
  阿布日古大爷他们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想要绕过收购站,直接将羊肉销售到最终消费者手中。
  但受限于交通和通讯的落后,他们只能选择最古老也是效率最低的方式,赶着活羊过来现杀现卖。
  乌城离草原很近,但即便如此,路上也要走三五天的时间。
  如果算上人力成本和路上损耗,阿布日古大爷长途跋涉赶羊来卖,所得利润也只比在当地售卖高一点而已。
  也就是现在人力不值钱,所以才显得到手的钞票弥足珍贵。
  但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呢?
  牧民们的争论接近尾声,虽然听不懂,但看起来似乎是恩和森说服了大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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