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发家致富 第96节
贺明珠思索片刻,提议道:“要不换成挂面吧?我觉得粉条还是太软了。”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徐和平从地上爬起来,咆哮着说:“谁也别拦我!我现在就去找根粉条!”
贺明军:“……有人拦他吗?”
贺明珠:“……好像没有吧。”
店里的新服务员来找贺明珠,用半生不熟的本地普通话告诉她:
“小老板,俺爹让俺告诉你,村里的鸡卖得不剩多少了。他让俺问你,店里还收活鸡吗?要是还收,他就去隔壁村问问。”
上次做一鸡六吃时,在喂饱了饕餮们的同时,贺明珠还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郝家村的鸡养得是真不赖。
土生土长的走地鸡,每天早上撒出去自己觅食,晚上溜溜达达回鸡窝睡觉。
这群走地鸡生活规律,锻炼得当,不仅身材匀称体脂率低,而且吃起来肉质紧实,滋味鲜美,不知甩出饲料鸡几百条街。
贺明珠看中了村里人自家养的走地鸡,加上现在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从肉联厂拉来的棒骨存不了多长时间,分店这边缺少做荤菜的食材,索性直接从本地买鸡肉。
她托郝村长在村里收购活鸡,每斤的价格比收购站要高五分钱,随卖随收,不挑大小。
收购活鸡的消息一传出来,村里沸腾了。
郝家村的农田少且贫瘠,地势高低起伏不平,还被夹在了两座山之间,发展农业没有优势。
按理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郝家村的人种地没条件,还可以靠着山来谋生。
可偏偏两座山都是石头山,上面只有薄薄一层土壤,长着野草和矮小的灌木丛,山上的动物也只有野兔,根本谈不上靠山吃山。
在发现煤矿前,郝家村是一个被遗忘的贫穷小山村。
如今矿务局开始开采郝家村附近的煤矿,并派来了大批工人来开发建设分矿。
一潭死水似的郝家村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终于荡漾起波纹,一圈接着一圈,全村人都感受到了新出现的变化。
最开始是有分矿的工人来村里小卖部买东西,虽然人不多,但也给枯燥的日子增添了一点新鲜。
接着是有人租下了村里空置的三间大瓦房。
从租房开始,村里寡淡的生活像是被按下了快捷键。
先是工业券换木头,然后是招服务员,接下来是招小工装修饭店,现在又是收购活鸡。
这一波波的新鲜事,不仅给村人们增加了许多谈资,还带来不少实实在在的好处。
最先拿木头换工业券的那家,给小闺女买了一辆自行车,以后她去镇上中学上学时,再也不用半夜摸黑走十里山路了。
村里的寡妇把丈夫生前留给儿子结婚用的木头一口气全拿去换了工业券,现下从县里商店买了台缝纫机回来,在分矿门口摆了个摊,每天帮工人缝缝补补,挣点钱买肉吃,眼见她那儿子的小脸都变圆乎了。
还有村里几个游手好闲的小青年,不知怎么地就被饭店厨子拉去当小工,虽然累得苦哈哈的,但也没空在村里生事,还挣了笔小钱,做人也比之前规矩,看着顺眼多了。
现在饭店又放出收购活鸡的消息,村里各家各户都养了鸡,闻讯后纷纷送鸡上门,老板来者不拒,通通收下。
鸡太多一时吃不完,老板还排了个表,今天收郝大家的鸡,明天收郝二家的鸡,后天收郝三家的鸡……以此类推,若是哪家的鸡在排队过程中挂了,就递推到下一家。
为了自家的鸡在被收购时能再重上几斤,多卖出一点钱,这段时间村里人疯狂喂鸡,连平时不舍得给鸡多吃的玉米粒、稻谷都是一大把一大把地喂。
农村小孩懂事早,知道大人赚钱不容易,便自发自觉地出去抓虫子挖蚯蚓,带回来给自家鸡加餐。
如此一来,当活鸡送到饭店时,比之前圆润了一大圈,走动间露出两只肥美大腿,简直是行走的香喷喷大鸡腿。
分矿新店这边的所有荤菜的原材料都换成了鸡肉,卤鸡爪、炒鸡杂、烧鸡腿、炸鸡排、炖鸡汤……鸡身上的每一块肉都没浪费。
就连拔下来的鸡毛都装了好几麻袋,卖给收鸡毛的小贩又是一笔小钱。
分矿的人也吃得很香,抬头再看看价目表,感觉口中的鸡肉更好吃了。
鸡肉本就比猪肉的价格低,而这种直接从村民手中收购的鸡肉,没有了中间商赚差价,比副食品店里售卖的价格还要便宜许多。
矿务局的人听说煤矿人家新开分店的特色菜是全鸡宴,从鸡头到鸡爪,就连鸡血都能做出一道菜。
为了这一口鸡肉,有的人特地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赶到分店这边,就为了尝尝全鸡宴是不是和传闻中一样好吃。
结果,吃过的人还想再吃,没吃过的人也想试试,活脱脱的黄鼠狼进村。
不断用来的顾客使得分店的客流量一直居高不下,翻桌率高到同行不敢相信的夸张地步。
也因此,店里的鸡肉消耗量直线上升,很快就吃光了郝家村的鸡,连原本要留着抱窝的老母鸡都没剩下。
一时间,郝家村早上甚至都听不到公鸡打鸣的声音,鸡犬相闻只剩犬。
村人们赚了一大笔钱,对着空空荡荡的鸡窝丝毫没有惆怅,反而纷纷在自家炕上孵起了鸡蛋,准备再养一窝鸡来卖钱。
这养鸡的钱赚得比种地容易多了,活计轻巧,还不累人。
当其他人还在从头开始孵鸡蛋、养小鸡时,村里有人另辟蹊径,想要走条捷径。
“宝根,你赶着车这是要往哪儿去?”
“三大爷,俺去胡家湾走亲戚。”
说话的是一个黑瘦的农村小伙,浓眉小眼,一笑就露出一口牙,看着一副没心计的模样。
三大爷说:“胡家湾可远了,你路上小心点儿,离那运煤的大车远点儿。”
郝宝根说:“三大爷你就放心吧,俺晚上就回来了。”
他赶着驴车去了二十公里外的胡家湾,来到了一户亲戚家。空车进去,半响后,满满当当地载着箩筐出来。
箩筐上盖了破布,从外面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只能听到里面传来“咯咯哒哒”的声音。
郝宝根回村时天已经黑了,各家各户都在自家屋子里休息,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他绕过村口,从村尾进村,悄咪咪回到了自家院子。
第二天,郝宝根提着两只鸡去了村口的饭店,进了门就问:“老板们,你们店还收活鸡吗?”
徐和平闻声出来,看了眼就说:“收,你等等,我去取秤。”
店里的鸡肉快用完了,正愁要怎么办呢,就有人送鸡上门,这可真是久旱逢甘霖。
女服务员也走出来,在围裙上抹了抹湿漉漉的双手,看到地上的两只鸡,她惊讶地问郝宝根:
“宝根,你从哪儿弄来的鸡?村里的鸡不是都卖光了吗?俺爹都替老板去隔壁村买鸡了。”
郝宝根嘿嘿一笑:“俺家鸡养的多,卖了些,家里还有呢。”
女服务员怀疑道:“你家不就你自己吗?你连狗都养不活,谁帮你养鸡?”
郝宝根只傻笑着不说话,女服务员也不好说什么,蹲下去仔仔细细检查他带过来的两只鸡。
见两只鸡都是眼睛光亮有神,羽毛平滑整齐,鸡冠肉髯红润温暖,腿脚也很有力,看起来很健康,她
这才站起了身。
“秤来了!谁帮我把鸡绑到秤上?”
徐和平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后院一路传到前厅。
郝宝根急忙拎着两只鸡迎上去,徐和平忙道:“哎哎哎,别进来,弄得店里都是鸡毛!”
郝宝根讪笑着退出来,双手将鸡递给徐和平,
称重后,徐和平收下了鸡,给他结了现钱。
郝宝根放下两只鸡,高兴地拿着钱走了。
徐和平吹着口哨去杀鸡,他现在做这个已经很熟练了,一手抓鸡,一手握刀,在鸡脖子上轻轻一抹,立刻搞定。
女服务员拿着盆帮忙接鸡血,犹豫了一会儿,对徐和平说:“和平哥,刚刚卖鸡的郝宝根是俺们村的孤儿。”
徐和平不解:“孤儿?孤儿怎么了?你们村不让孤儿卖鸡?还是咱们店不能收孤儿家的鸡?”
他就是孤儿,特别听不得有人说孤儿的坏话,说话的语气都不对了。
见他误会了,女服务员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是宝根家就他一个人,他们家没人帮他养鸡。”
徐和平把断了气的鸡举得离自己远了点儿,问道:“你的意思是,这鸡有问题?”
女服务员实诚地说:“没有,这两只鸡都是好鸡。”
徐和平无所谓地说:“嗨,那不就得了,鸡没问题就行,管他是谁卖的鸡呢。行了,你赶紧去烧壶热水,把鸡毛都褪了,中午急着要用呢。”
女服务员只好闭嘴,按他的吩咐去烧热水。
过了两天,郝宝根又带着两只鸡来到分店。
这次是贺明军在店里,他检查一遍,见鸡没问题,就干脆利落地称重付钱。
分店每次收购活鸡都是现付现结,从不拖欠款项,这也让曾经被收兔皮的小商贩骗过钱的村人对他们更加信任。
又过了几天,郝宝根带着鸡来分店卖,这次他一口气带过来五只鸡。
这天是周末,贺明珠一大清早就坐着公交来分矿看望外派的厨子和服务员,顺便透露一下新厨子的招聘进展。
见门口摆了一排咯咯叫的大公鸡,她还惊讶了一下,问道:“上次来不是说村里的鸡都卖光了吗?这是哪儿来的鸡啊?”
郝宝根憨厚地笑道:“这是俺家的鸡,都是好鸡,不信您瞧瞧。”
他拎着其中一只鸡的脚,举到了贺明珠面前,公鸡受到惊吓,挣扎着咯咯直叫唤。
郝宝根险些没抓稳,被公鸡在手腕上狠狠啄了一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贺明珠后退了一步,看卖鸡的这人长得有点眼熟,像是之前见过。
她记性好,想起来这人是之前卖木头的,有着村里人少见的小狡猾和小精明。
贺明珠看看地上的一排鸡,又看看这个明显抓鸡姿势不太熟练的农村小伙。
她眼睛一转,轻轻诈了诈对方:“这鸡,不是你家里养的吧?”
郝宝根动作一僵,说话都结巴了:“鸡、鸡、是、是俺、俺家养的……”
贺明珠慢条斯理地说:“要是你家养的鸡,那你怎么连鸡都抓不稳呢?”
郝宝根急忙把鸡牢牢抱在怀里,卡住它的翅膀,攥住两只鸡爪,强道:“谁说俺抓不稳了?俺刚刚是没注意……”
贺明珠又说:“哦,是你家的鸡的话,你上次怎么给我们店拿了只五年的老公鸡?这么老的鸡,嚼都嚼不动,客人吃了要找我们店麻烦的,你是故意找茬的吧?”
郝宝根急得要跳起来:“不是,不是俺拿的!俺跟他们说俺只要一年的小公鸡!”
贺明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郝宝根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说了些什么,一张黑瘦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整个人手足无措,呆立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