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发家致富 第44节

  “大舅,我有个主意,不如您听听看行不行。我和村里的人不熟,也不了解各家土豆种的是好是赖,次次让您过来掌眼,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干脆我就不和村里人买了,您在村里替我收购,一周一次运到矿上。土豆每斤价格加上五厘钱,算是给您的辛苦费。”
  许大舅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不不不,这可不行,我咋能收你的钱!就帮忙买点山药蛋,能有多费事儿,哪就能要你一个小姑娘的钱了?说出去我还怎么见你妈?”
  姥爷也说:“一家人哪能说两家话,我每天没事儿干,出去替你收山药蛋去,你舅哪有我懂种地?他才几个岁数,哪会挑好山药蛋?”
  许大舅无奈地一抹脸,他都是当爷爷的年纪了,自家亲爹还觉得他是那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青年,连山药蛋也不会挑。
  贺明珠心中温暖极了,撒娇地拉住姥爷粗糙苍老的手。
  “那会累着您的,我要心疼的,再好的山药蛋也比不上您老人家的健康。再说了,大舅收购土豆也不是件容易事儿,费时费力,要是让大舅干白工的话,我都不好意思再来姥姥家了。”
  表嫂听了几人对
  话,虽然内心觉得开小饭店不是正经女人该干的事儿,但涉及到钱财,她那点儿腹诽立刻被抛之脑后。
  “公爹,我看表妹说得对,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也就是现在冬天人都闲着,等开了春,地里的活儿都忙不完,哪来的时间管别人家的事儿?表妹懂事儿,咱家也不能扭扭捏捏的。”
  她转头又对贺明珠说:“我让你哥帮你买山药蛋,反正家里分的地少,有你大舅就足够了。”
  表哥也急忙说:“对,我来就行,没必要找我爹,他得去种地呢,家里的地可离不了人。”
  贺明珠听了很不快,大舅都多大年纪了,放在后世都可以领退休金,这对年轻力壮的小两口还想着把种地的重任推到老人身上,自己拈轻怕重,抢着要挣外快的轻松活儿。
  她面上不显,笑嘻嘻地说:“那可不行,我就信大舅的眼光。而且大舅还会用秤,手上有准头,不用担心卖家偷斤少量,钱放他那儿我也放心。”
  不等表哥夫妻听出话中的意味,贺明珠又说道:“再说了,全村谁不知道表哥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割麦子的速度比麦客都快,耕地时牛都累趴下了,他还有力气,全村,啊不,全县都找不出第二个。”
  表哥被夸得挺不好意思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哎呀,那都是以前年轻时候的事儿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现在也就是比一般人会侍弄庄稼,村里拖拉机有个什么问题也是我给修的,有时候农机所的人还来问我呢……”
  眼见自家男人被贺明珠三言两语引开了注意力,表嫂不甘地想要开口,将话题重新转回谁来收购山药蛋的问题上。
  要按公爹的做法,肯定是先收同村的,同村的收完后才轮到外村。
  可她娘家也种山药蛋,虽然种的不好,不舍得买良种不舍得多施肥,山药蛋又小又涩,自家人都不乐意吃。
  但要是能卖给表妹的小饭店。那不就变废为宝了吗?
  表嫂心里转着各种念头,拍婴儿的手轻一下重一下,小表侄本来都快睡着了,硬生生被亲妈拍醒,要哭不哭地瘪着嘴。
  正当表嫂要再提让表哥负责收购的事时,大舅妈两手端着菜,用肩膀掀开门帘,招呼众人吃饭。
  为了迎接久违的外甥们,以及作为对他们失父又失母的安慰,大舅年前就找杀年猪的人家买了半颗猪头,又狠狠心割了一刀肥膘肉,加上自家养的鸡,这顿饭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
  大舅妈是实在人,没想过克扣外甥们的嘴,不仅没把肉藏起来,甚至连贺明珠他们带来的两条羊腿也一并炖好端上了桌。
  炕桌边,贺明珠和贺小弟坐在姥姥姥爷中间的风水宝地,贺家两兄弟挨着两位老人依次入座,接着是表哥夫妻。
  大舅坐在炕边,离菜不近,属于“够不着站起来吃”的二等陪客席位
  大舅妈像任何一个在这片北方土地上成长起来的传统农村女人一样,端着碗站在炕边,对这种不平等的待遇甘之如饴。
  贺明珠左右看看,没见大舅的女儿,便问道:“我姐呢?她怎么还不来吃饭?”
  大舅妈解释道:“她和你外甥女在厨房吃呢,别管她,咱们吃咱们的。”
  贺明珠看了一圈桌上的菜,按她的估算,肉都在桌上了,厨房里也就剩下点汤汤水水,这让人吃什么?
  而且这饭菜做得精细,清淡有滋味,土豆萝卜切得大小均匀,一看就不是大把撒盐、随便切块的大舅妈的手艺,明显是从小帮厨的表姐做的菜。
  她想到这里,起身下炕,打算把表姐叫进来一起吃饭。
  哪有一家人聚餐,厨子被挤兑到厨房不让上桌,反而去吃冷锅剩饭的?
  表嫂举着筷子对着桌上的肥肉片子左右开弓,见到贺明珠的动作,她忙里偷闲,咽下口中肥肉片子,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
  “谁家的出嫁女天天带着拖油瓶在娘家白吃白喝的啊?”
  第50章 第50章许表姐的前半生(修)……
  贺明珠没搭理表嫂,径直去了厨房,找到正在吃饭的表姐母女。
  小女孩坐在灶台旁的小板凳上,乖乖抱着小碗,拿勺子往嘴里舀饭。
  表姐蹲在女儿身边,同样抱着一只碗吃饭,并时不时将自己碗里的肉挑出来喂给孩子吃。
  见到贺明珠,表姐急忙站了起来,将碗放在灶台上,两只手下意识在身上抹了抹,讪讪地笑着说:“你咋来厨房了?咋不在屋里吃饭?厨房脏,你快回去,别弄脏了新衣裳。”
  小女孩也跟着站了起来,怯怯地抬头望着这个陌生的大姐姐。
  贺明珠拉住表姐的手,说:“表姐,你不上桌,我这饭吃得不安稳。走,你们都跟我过去吃饭。”
  表姐极力拒绝:“不了不了,我就不过去了,我在厨房挺好的,自在,想吃啥就吃啥。再说孩子太小不懂事儿,上桌吃饭给人添麻烦呢。你快去吃吧,别管我了,今天的肉多,你不赶紧吃就没了……”
  贺明珠本来以为是长辈不让表姐上桌,但看表姐的反应,却似乎是她自己不愿意和众人一起吃饭。
  她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印象中的表姐还是个爽朗明快的农家姑娘,而不是如今这个拘谨憔悴的疲惫女人。
  贺明珠试探着问:“表姐,你是怕表嫂不高兴吗?没事,我在呢,她不敢拿你怎么着的。”
  表姐却摇了摇头:“别瞎想,和她没关系,是我觉得厨房吃饭清净。我妈之前让我去屋里吃,我不乐意,他们说了几次没用,也就不说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明珠,我知道你是怕我有啥不好的,没事儿,我真没事儿,你别多心。”
  她口口声声说着“没事”,贺明珠却觉得这分明是“有事”。
  表姐许巧燕比贺明珠大八岁,从小就带着她玩儿,从编花篮翻手绳到过家家跳皮筋,表姐是她的童年大玩伴。
  后来许巧燕上完小学就没再读书,每天在家帮忙喂鸡种地。她手脚勤快,干活麻利,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能干姑娘,来提亲的媒婆都快把许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她主意大,看不上媒婆介绍的农村男人,嫌他们不爱干净还打老婆,手里有点钱不是买烟买酒就是打牌赌钱,不是过日子的正经人。
  许巧燕十六岁时,见到了城里来的下乡知青,文质彬彬,礼貌温和,还讲究什么“绅士风度”,见她从河沟挑水浇田,主动凑过来要替她干活。
  她当时还不知道这帮号称要“修地球”的知识青年的本质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放心地将挑着两桶水的扁担交给了对方。
  没想到知青看着是人模人样的小青年,居然挑不动水桶满满的扁担,摇摇晃晃,勉强走了两步,一个脱力就“哐”地摔倒在地,两桶水撒了个一干二净不说,连着他自己的眼镜腿都折断一条。
  许巧燕笑得前仰后合,同时也将这个笨手笨脚的知青记在了心上。
  在连续收到一个月情书,又连续一个月和知青偶遇后,她的心终于无可避免地被吸引了。
  她不顾家里的反对,和这个叫贾志文的知青结了婚。
  婚后,虽然贾志文依然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但他的体贴和甜言蜜语麻痹了许巧燕的脑子,让她心甘情愿地做头人形骡子,家里家外一把抓。
  下地
  干活的休息空隙,她还要回家给贾志文烧火做饭,自己则顶着烈日再回去挣工分。
  即使是她怀孕大着肚子,也没能让贾志文摸一把锄头。
  但好日子不长,在他们结婚第二年,也就是女儿出生一年后,国家允许知青回城。
  村里没结婚的知青说走就走,连行李也不要,拿了公社发的介绍信,扒上火车就要回家。
  结了婚的知青有点麻烦,但也没有那么麻烦。
  他们抛弃农村小家,就像抛弃不要的旧行李一样,毫不犹豫,毫无留恋。
  但许大舅是生产队长,又是退伍军人,在公社说得上话。要是许大舅拦着不让贾志文回城,他还真回不去。
  贾志文就对许巧燕说,等他回去找到工作,就把她和女儿接到城里,让她们也过上吃商品粮的好日子,以后再也不用辛辛苦苦种地纳粮。
  他还说女儿像他,聪明,不能在村里小学耽误了,必须得到城里上学,将来考大学。
  但现在子女户口随母,女儿是农村户口,不能去市里上学。
  等他在城里扎下根了,把许巧燕户口转过来,那样女儿也能跟着把户口转成城里人。
  许巧燕心里忐忑不安,但觉得贾志文可以不要老婆,但总不至于不要亲生闺女。
  他平时对这个女儿爱极了,每天都要抱在膝上教她背诗,不舍得打不舍得骂,看得像眼珠子一样,和村里男人完全不一样。
  她也爱这个头生女,这么聪明漂亮的孩子,不能放农村耽搁了。
  许巧燕自己无所谓城市户口,但涉及到女儿,她只想给她最好的。
  许巧燕劝许大舅同意女婿回城,大舅拗不过女儿,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
  然而许大舅也不是什么条件都不提:他要求贾志文在回城前,必须和许巧燕去公社领结婚证。
  之前他们只按村里的习俗,摆了几桌席,就算是结婚了,根本没办结婚证。
  贾志文听了他的要求,脸一下子就绿了。
  但他还是答应了。不仅领了结婚证,而且在踏上回家的火车前,继续柔情蜜意地和许巧燕做着夫妻,夜里许下无数个违誓就天打雷劈的誓言。
  贾志文回城后,开始时寄来的信还是柔情似水地抱怨父母兄弟对他回家的不欢迎,以及他对妻女的深切思念。
  之后信写得越来越短,间隔时间越来越长,语气也越来越硬邦邦,每次写信回来都是要钱。
  最后,贾志文写信说许巧燕的户口和粮食关系无法转到城里,两人要么继续分居,要么就离婚。
  他不想耽误她的青春,为了她好,忍痛决定要离婚,并要她带着信去公社办理离婚手续。
  另外,既然要离婚,家里的粮啊地啊房啊什么的必须得一分为二,让她把属于他的那一半折现,通过邮局寄过来。
  许巧燕看完信人都懵了。
  等反应过来,她二话不说,把女儿托付给父母,自己打包了几张烙饼,带着结婚证和户口本,坐火车去城里找负心汉算账。
  可她到了地方才发现,贾志文从来没告诉过她家里的地址,甚至连信封上的地址都是某某单位,而门卫说压根没有这号人。
  在吃完了全部烙饼后,许巧燕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没有找到贾志文。
  回村后,她整日枯坐屋内,除了给女儿做饭,几乎一动不动。
  农村独居女人的院子就像加了诱食剂的狗粮,白天黑夜都有二流子在周围晃悠。
  有天晚上,有人爬墙撬锁,要不是邻居家的狗狂吠引来了村人,差点就得手。
  许大舅夫妻俩怕女儿出事,把她们母女接到了娘家,方便就近照顾。
  但儿媳看不惯了,日日摔盆摔碗,找茬吵架,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她觉得许巧燕母子在娘家吃饭是占了自家的大便宜,加上小姑子的女儿一日日长大,眼见要到上小学的年纪,学费和书本费不得花钱吗?
  别管这钱是许大舅出,还是许巧燕自己出,在她眼中,这可都是她儿子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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