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发家致富 第34节
贺明珠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围墙:“围墙里面是一矿的地盘,您作为一矿的保卫科干事,工作范围是在围墙内啊,怎么越权来围墙外执法了?”
领头干事傻眼了。
“啊,这个,那个,但,不是,我的意思是……”
这触及到他的认知盲区了,领头干事语无伦次,半天组织不出像样的语言。
贺明珠慢条斯理地说:“您看,之前说大门不许摆摊,我们出于对一矿门面的尊重,也确实没再摆摊。但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可不在一矿的管辖范围内。”
“同志,你虽然是一矿的保卫科干事,但也管不到一矿以外的事吧?”
领头干事瞠目结舌,看看围墙,又看看贺明珠,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摊主们哄堂大笑:“好!说得好!”
“就是这样的!”
“一矿的领导管管矿工也就算了,还想管外面的人,他想得美!”
“快回去吧!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刘燕也笑起来,心里轻松多了,继续给来取餐的顾客发饭盒。
领头干事被围在人群中央,可怜,弱小,又无助。
但他不能就这么回去,摊主们无所畏惧,他以后的升迁还指望领导呢。
“就算你人在一矿的围墙外面,但你的东西可都卖给了我们一矿职工,保卫科当然有权管!”
领头干事灵机一动,找了一个新理由出来。
不等贺明珠反驳,就有矿工不客气地用肩膀撞开他,大声说:“老子花自己的钱订饭,要你管!”
“对!多管闲事!”
“我在井下卖命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矿工们急着取餐,衣服没换脸没洗,浑身上下都是煤灰。
他们取上饭盒,在路过时“不小心”撞到保卫科干事,在他们军大衣上留下黑漆漆的印子。
领头干事被撞得最多,新上身的军大衣被蹭得乌漆嘛黑,好几次差点被撞倒。
他气得跳脚,又不敢和矿工打起来,就指着贺明珠说:“你们这是违法摆摊!我要去公安局告你!”
一听这话,贺明珠就乐了:“告去吧,我有个体户执照!”
——正式决定摆摊后没多久,贺明珠就去乌城工商所办理了登记,领取了个体工商经营执照。
虽然每月要交5%税费和1%管理费,但看到领头干事目瞪口呆的模样,贺明珠觉得,这钱交的可真是太值了!
保卫科干事灰头土脸地回去了,但第二天,一矿下发了新规定——
禁止本矿职工工作期间外出买饭。
新规定下发后,最先着急的不是贺明珠和摊主们,而是一矿的职工。
“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买饭!”
“矿领导管天管地还管我吃饭拉屎?!有那闲心怎么不去抓安全抓生产!”
“我看他们都是吃饱了撑的!这帮领导天天在食堂开小灶,吃香的喝辣的,让咱们在井下啃酸面包,就看不惯咱们吃点好的!”
“不让我们出去买饭也行,让食堂把给领导开的小灶也给我们尝一尝!”
“对,也让我们这帮大老粗看看领导吃的都是什么好东西!”
一矿的食堂只在饭点营业,但矿工是三班倒,基本赶不上饭点,下了班去食堂,只剩下残羹冷炙。
食堂也不给井下矿工送饭,值班的班中餐只有酸面包。只有在夺煤大会战时,会多加一颗鸡蛋和三片午餐肉。
矿工们虽多有不满,但一矿一直都是如此,从建国时的爷爷辈,到他们的父辈,再到他们自己,时间长了就不得不习惯了。
上班吃不好就吃不好吧,忍一忍,大不了回了家再垫补点儿。
但在吃过热乎乎的棒骨土豆泥后,矿工们也不乐意忍饥挨饿地干活儿了。
说难听点儿,谁知道哪天井下要出事故,万一真出事儿了,总不能当个饿死鬼吧?
以前是没条件才不得不忍,现在有条件了干嘛要忍,拿吃苦当光荣啊?
年轻气盛的青工们拿着饭盒就往大门走:“我就要买,我看谁敢拦我!”
“就是,谁也别想拦我们!”
张跃进躲在人群中,兜里揣着饭盒,围观几个愣头青和堵在门口的保卫科干事推推搡搡。
他暗搓搓地想,等保卫科的防线被冲开,他就混着一起出去买饭。
法不责众,就不信矿领导能把大伙儿都处分喽。
保卫科的干事左拦右拦,拦的也不是很认真,要不是领导盯着,他们也想出去买饭。
食堂做的都是什么猪食,没油没盐的,吃起来一股子潲水味儿,严重怀疑厨房是把前一天没卖完的菜又回锅热了一遍。
呸,难吃!
每月发的饭票就买这玩意儿,不如去买土豆泥,饭票留着买馒头,还能省点家里的粮票。
一边有心要冲,一边无心去拦,没几分钟,人群就如溃堤的洪水般冲出了大门。
当保卫科科长把发生在大门的事件汇报给领导时,领导当时就火了,狠狠一拍桌子:
“反了天了,我就不信还管不了他们!”
第37章 第37章摆摊与否的拉锯战(修)……
于是,当第二天端着饭盒的人群再次向大门处汇合时,面前拦着的不再是保卫科干事,而是各班组的小头目了。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矿工不怕矿领导不怕保卫科,但对上直属领导,还是有些犯怯。
一时间,场面就僵在那儿了。
“回去,都回去,在这儿堵着干甚,不想上班,想回家抱媳妇了?”
有脾气急的班长率先开炮。
“还等人催呢?要不我找个轿子把你们抬回去吧?”
人群中,有人大着胆子喊:“班长,这还没到交班时间,我们还没吃饭,要出去买饭!”
这个班长就骂:“买个甚饭!班中餐发的面包还不够你吃的?正经粮食做的,不比那烂土豆泥好?我看你是钱多的没处花了,外面的东西不干不净的也敢买,也不怕吃的拉稀!”
又有人喊:“你不是也买过?我咋没见你拉稀?”
“你!”
当众被揭短,班长眼睛一瞪,撸起袖子就要过去物理说服,被旁边其他人赶紧拉住。
可不能这会儿打,这要打起来闹成群架,那就出大事儿了。
另一个班长说:“行了,都回吧,矿上也是为了你们好,拿饭票去食堂打饭多好,又不花钱。辛苦挣的钱花在买饭上,还想不想攒钱娶媳妇了?”
“食堂的饭那叫人吃的?!除非矿领导吃啥我们就吃啥,不然别说什么食堂!”
“就是!”
“说得对!”
“老子花自己的钱吃喝,凭什么被你们管!”
眼见道理说不通,副矿长下的又是死命令,班长们索性开始点名威胁。
“刘爱民,你回不回?不回我给你排一个月夜班!”
“赵计划,赶紧回去,再不回看我怎么收拾你!”
矿工们开始动摇了。
被点名的、没被点名的,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人群,臊眉耷眼地往回走。
张跃进犹豫了一下,正打算回去时,被一个挺年轻的班长揪出来指着鼻子骂:
“挺大年纪的人,咋就一点不懂事!还学会凑热闹了,咋呀,你还想上天啊?!”
其他人都看过来,还有好几个认识的同事,张跃进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年轻班长又骂:“磨磨蹭蹭的,等别人请你啊!”
张跃进狼狈地转身就走,空饭盒在口袋里叮铃哐啷作响。
直到坐猴车下了井,黑洞洞的矿道中,他蹲在角落,熄了头灯,粗糙的手背抹了一下眼角。
他挖了大半辈子的煤,因为不会来事儿,没给领导送礼,干得再多也没被提拔。
现在四五十岁的人了,被个小年轻呼来喝去的,当众丢了个大脸。
这日子咋就过成这熊样儿了……
这时,随着一晃一晃的头灯,有脚步声从矿道中传来。
张跃进赶紧拿上三角镐头,打开头灯,背对着来人,作势在工作面上刨煤块。
来人走到他身边,突然停了下来,压低声音说:
“叔,要饭吗?不要钱。”
张跃进惊奇地转过身,来人是个眼生的小青年,穿着工作服,挎了个大包,鼓鼓囊囊的,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
见他一脸提防,也不吭声,小青年就解释道:“那个摆地摊的小姑娘说大伙今天受委屈了,她让我把饭捎下来,免费发给大伙。以后要是还想买外面摊上的吃的,我这边登记好后,统一送到井下。”
他有点困难地
回忆了下,说:“她说我这叫,叫什么,对了,外卖员!”
免费的饭干嘛不吃,张跃进当然同意,从衣兜里掏出饭盒,小青年满满给他打了一大份。
饭盒上落了煤灰,吃东西时有点硌牙。
但当再一次品尝到熟悉的味道时,张跃进原本压抑难过的心情,在食物的慰藉下,感到一阵温和的熨帖。
他一面发狠地吃,一面发狠地想,矿上越是不让他去买,他就越是要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