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发家致富 第23节

  夜里的时候,齐家红冷得睡不着,去厨房烧热水,灌暖水袋。
  寂静的夜晚,偶有几声遥远的狗叫。
  经过大屋,她听到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齐家和贺家一样,都是一大一小两间平房的布局。
  齐大哥没结婚的时候,他和齐小弟睡小屋;齐家红和父母睡大屋。
  等齐大哥结婚后,他和齐大嫂还有孩子们睡大屋,齐老头和齐小弟睡小屋,齐家红和齐老太则睡院子里搭的棚子。
  大屋和小屋都砌了炕,冬天睡起来热乎乎的。
  棚子里没炕,用破木板和砖头垒了张小床,铺着棉花板结的旧褥子,冬夜里睡在床上时,感觉四面八方都在漏风。
  家里说了好几年要在棚子里搭个炕,但一直也没动工。
  白天还能抗一抗,晚上冻得实在睡不着,齐家红就爬起来灌个暖水袋再睡。
  齐老太睡前告诉她,家里同意她和贺明国结婚,但要在结婚前先给家里交几年工资。
  原话是“这么多年养的闺女,总不能一分回头钱也见不到吧?”
  齐家红当时听了就不乐意,但转念一想,这能让家里不再反对她和贺明国的婚事,加上她周围的人都在上班后把工资交家里,就没有说什么。
  齐老太心疼电费,刚过七点,就早早拉了灯绳睡觉。
  黑漆漆的棚子里,齐家红听着身侧母亲忽高忽低的呼噜声,忽然觉得,家里要她在结婚前交工资,这交的不像是工资,更像赎金。
  因此,在发现大屋里的人似乎在谈论她时,齐家红顿住脚步,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你真让你妹妹就这么没彩礼地嫁出去啊?我还指望从她那儿拿上钱,给你在厂里活动活动,你不是说车间主任要退休了吗?”
  是齐大嫂的声音。
  “谁说不要彩礼了?谁家闺女是白来的啊?我娶你还花了好几百块钱呢。”
  是齐大哥的声音。
  听到这话,齐家红浑身僵硬,骨子里一丝丝地往出冒寒气。
  齐大嫂说:“那你跟你妈晚上说的是什么意思?真让你妹接班?”
  齐大哥说:“有工作干嘛不要?像我妈说的,每个月开支都能往家里拿钱。”
  齐大嫂问:“那彩礼怎么办?”
  齐大哥说:“再给她找个给彩礼的对象不就行了。就你上次说的那个姨弟,开大车跑长途的,家里不是挺有钱的吗?”
  齐大嫂犹豫了:“我姨弟家里有钱是有钱,就是有个毛病,喝多了爱打人。”
  齐大哥不耐烦地说:“这算什么毛病,能挣钱的人脾气都大。”
  齐大嫂又问:“那你妹妹要是和别人结婚,工作不就得还给贺家吗?”
  齐大哥轻蔑道:“还什么还?他贺明国还想白和我妹妹处对象啊?没门儿!那工作就是对我们家的补偿!”
  齐家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棚子里的,又是怎么度过这一夜的。
  第二天,当齐老太催她找贺家办接班手续时,齐家红听到自己冷静地说:“我听人说办接班手续要用户口本,妈,你把咱家的户口本找出来给我。”
  齐老太不疑有他,嘟嘟囔囔:“接个班这么麻烦,还要户口本。你等着,我去大屋翻翻……”
  齐家红揣上户口本,拿着刚找街道开的介绍信,敲响了贺家的大门。
  面对来开门的贺明国,她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说道:
  “咱们结婚吧。”
  第24章 第24章生意太好招人眼(修)……
  半个月后,贺明国和齐家红悄悄结婚了。
  齐家红拿着这张红通通的、奖状似的结婚证,心里的一块大石暂时放了下来。
  她回到家,齐老太从她手里收走户口本,问道:“工作的事儿办成了吗?”
  齐家红撒谎道:“学校放寒假了,负责盖章的领导不在,估计开学还得再跑一趟。”
  齐老太就骂:“这帮当官的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现在连班也不上了,没一个好东西!”
  齐大哥齐大嫂在知道后没说什么,只催着齐家红在开学后赶紧把接班的手续办下来。
  齐家红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她结婚了,家里再也不能对她的婚姻做什么手脚了。
  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才结婚,倒不是齐家人作祟或贺明国不愿意,而是他在单位开结婚介绍信时,光是层层的审批流程就用了将近半个月。
  这还是办事员看他年纪不小了,符合晚婚的要求,不占用矿上的结婚指标,才得以比较快的速度审批通过结婚介绍信。
  要知道,没达到年龄的未婚职工,在申请结婚时还要排队等指标呢。
  自从去年计划生育被定为基本国策后,国家对婚姻和生育卡得更严了,要求男二十五岁女二十三岁以上才能结婚。
  和后世拿着身份证就能办理结婚登记不同,现下结婚是个麻烦事儿,不仅要有身份证户口本,还得有工作单位或居住街道开具的介绍信。
  而且由于职工晚婚比例和独生子女比例都被列入了单位考评,因此,各个单位严查职工违法早婚、违法多胎的情况。
  也就是贺明国和齐家红都符合晚婚要求,介绍信才批得这么痛快。
  当贺明国告诉贺明珠他领了结婚证的消息时,贺明珠目瞪口呆。
  “你们居然这么快就结婚?!”
  上一世大哥拖到三十多岁才结了婚,这一世就算有她的助攻,但这速度快得也太超人意料了吧!
  贺明国含糊地说:“
  你大嫂家里有点事儿,早结早好。”
  贺明珠一点就通,看来是齐家那边想出幺蛾子。
  她知道大哥是想给齐家红留点脸面,便体贴地没有追问,反正狐狸尾巴藏不了多久,日后总会露出来,到时见招拆招,费不了多大事儿。
  贺明珠转而道:“哥,那你明天把嫂子带到咱家,我要好好做一顿大餐来庆祝。”
  说干就干,贺明珠当天就去了副食品店,找赵大哥明天留块好肉。
  赵大哥见了贺明珠,一改之前“有事您说话”的假客气姿态,笑得见牙不见眼,趴在高高的柜台上主动和她打招呼。
  这段时间,赵大哥凭借代购棒骨的生意,赚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每天红光满面的。
  棒骨卖的越来越多,每次肉联厂送货后剔下的近百斤骨头都被赵大哥包圆了。害怕有眼红的同事告状,他还拉上了店长。
  店长多有觉悟的一人啊,反手把卖棒骨的收益拿出一部分用作职工福利,于是大家就都喜笑颜开了。
  得知贺明珠是托他明天留块好肉时,赵大哥大包大揽:“放心,我妹子难得开口,必须得留块最肥的!”
  贺明珠说:“赵大哥,不用选肥的,五花三层的肋条肉就行。”
  赵大哥当即改口:“哎呀妹子,还是你会吃,要不生意这么好呢!”
  说好了订肉的事,贺明珠本想再寒暄几句就离开,但赵大哥脸上露出那种“我有秘密要告诉你”的神色,她就多留了留。
  等到左右无人,赵大哥凑近贺明珠,压着嗓子说:“妹子,你知道吗,最近有人打听你呢!”
  贺明珠表面不动声色,心下暗自警觉起来。
  “我一个小人物,打听我做什么啊?”
  赵大哥说:“你生意做的太好,招人眼了!”
  随着矿工们的口口相传,贺明珠的订餐生意越来越兴旺,每天光是土豆都能消耗掉二百斤——这可是之前一周的份量。
  她和刘燕忙得飞起,每天一睁眼就是小山一样的土豆等着处理。
  厨房的大灶已经不够用了,贺明国抽空又在小院空地上垒了座新灶台,并拿钱找人换了张工业券,去百货商店买了一口大得足以让人洗澡的铁锅。
  即使这样,增加的产能也只是勉强能满足新增的订单量。
  贺明珠担心单一的菜品会让人吃腻——虽然没有矿工提出任何异议,相反他们对土豆泥的爱简直堪称狂热,甚至有矿工一次订了五盒,说自己一顿就要吃两盒,剩下的拿回家再慢慢吃。
  但她还是开发了一些新菜式,把白菜萝卜土豆用醋溜、炖煮、煎炒的方式都来了一遍。
  至于为什么只有白菜萝卜土豆——
  在这个物流不发达、大棚没推广的八十年代,北方的冬天里想吃点新鲜蔬菜太难了,更遑论大批量采购。
  即使贺明珠有千般手艺,受限于有限的原材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对于新菜式,矿工们也就尝个鲜,好吃归好吃,但填不饱肚子,还得搭着粮食吃,不划算。
  最后还是土豆泥销量最高。
  贺明珠索性就把萝卜切块,加白醋腌制,做成酸甜可口的酸萝卜,在每份土豆泥里加上一勺。
  没想到,赠送的酸萝卜居然广受矿工们的欢迎。
  一矿的采矿工作面在地下五百米处,常年空气流通不畅,闷湿潮热。即使是最寒冷的冬日,这里的温度也有二十多度。
  黑暗,潮湿,闷热。
  矿工们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身体和心理都承受着双重压力,食欲也会受到影响。
  而酸萝卜清脆爽口,生津开胃,一口咬下去,浓郁的酸味中夹杂着丝丝的甜,立刻让人精神一振。
  再配上油润绵软的棒骨土豆,一口酸萝卜一口土豆泥,可以和一口咸一口甜相媲美,让人无法自拔地陷入吃吃吃永动机。
  有人原本是没有订餐的,但在尝过同事饭盒里的酸萝卜后,下班后就找贺明珠订餐了。
  还有人爱上了这口酸萝卜,自己在家尝试腌萝卜没成功,便特地来找贺明珠买腌完萝卜的酸汤。
  每天订餐的人越来越多,原本贺明珠为了不引人注意,特地选了个偏僻地方,从一矿大门出来后,要沿着围墙,拐过弯再走一百多米后才到。
  但现在光是排队订餐的人都能排到一矿大门口了。
  生意太好,就招人眼。
  这年头普通人都缺钱,兜比脸还干净。要是和前两年一样,大家伙儿都穷也就算了,偏偏有人穷有人富,这一对比,心里就不是滋味儿了。
  嘴里吃着没油星的窝窝头咸菜,就想是不是有人在吃油汪汪大肘子;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衣,就想是不是有人在穿崭新的名牌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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