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沈陌离腹诽着将神识铺出去,听了没两分钟,房内传来细碎清晰的呻吟声让他瞬时愣在原地,面红耳赤。太尴尬了,他之前只在网上看过,还从来没这么近距离感受过这种事情。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等会儿再来时,更尴尬的事发生了,他听到不远的暗处传来一声轻笑:“沈仙尊还有听春宫的爱好?倒是稀奇得很”
  是慕离公子的声音。
  沈陌离往声源处轻身掠去,果然见到一个黑衣人站在暗影处,几乎融进暗夜中,墨色面具遮住半张脸,面具下晶亮的黑瞳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沈陌离心中一跳,这个眼神和阿影有几分相似,接着他暗自摇头,这种时候还想着阿影,自己简直是色令智昏。
  “你为什么在这里?”自己的窘迫被无关之人撞见,沈陌离的声音比平时更冷淡
  慕离公子像感觉不到他快要冻死人的态度一样,耸肩笑了笑:“路过”
  沈陌离不说话,脸上挂着大大的不相信,慕离公子只好道:“好吧,我是受即墨公子所托来查明一桩往事真相的,但是沈掌教好像不太愿意见到我”
  “即墨公子?你是说我徒儿即墨影?”沈陌离挑眉道“你们怎么会认识?”
  “臭味相投?一见如故?总之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关系还不错。朋友所托,总是不好拒绝,所以我就来了”
  沈陌离刚想问什么,转念想到上次见慕离公子和封玄很是熟稔,瞬间脸就黑了,冷哼一声“那慕离公子请便吧,沈某另有要事”
  沈陌离转身刚要走,见几个影卫从四面八方落到慕离面前,曲膝道:“公子,整个府邸已经打点妥当,赵岩房间不会有旁人靠近。”
  他抬起的腿一顿,这么说,阿影是托他来找赵岩当年的叛国真相的?
  “嗯,知道了,退下吧”慕离公子说完转头看向沈陌离,发出邀请:“沈掌教别这么冷漠嘛,如果不忙,一起看一出好戏怎么样?”
  沈陌离听出慕离的意思,他本就是为此而来,没有拒绝的理由,跟着他一同去往赵岩房间。慕离走在他身前,身量瘦长,肩膀宽阔,举手投足给他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但此人太过神秘,是敌是友立场未知,沈陌离稍稍和他拉开一些距离。
  两人回到房门口,沈陌离的耳根还有点烧,慕离公子抬腿一脚把门踹开,大摇大摆的进去了,还不忘回首眼神示意他跟上。
  房间里,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趴伏在身边妙龄女子的胸前,双双睡得不醒人事。慕离几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再把尊贵的中书侍郎大人死猪一般拎起来,将瓶中之物滴入他口中。“这是古安国君的心头血,”慕离跟沈陌离解释,接着抬手一道吐真咒打进赵岩的识海,再往空中抛出一个幻境结晶“我们来看看他记忆里和古安国君相关的往事,和我们知道的有何不同”
  结晶在黑暗中亮起,投射出赵岩泛黄的记忆画面,清晰的呈现在两人眼前:
  十年前,古安国都城
  赵岩跌跌撞撞爬上千阶,冲进两仪殿,嘴里喊着“君上”。一个身披华服低头写字的中年男子听到呼喊声手中一顿,金丝楠木几案上,余墨落在“尽人事,听天命”的“命”字上,晕做一团。他抬眼看向来人,蹙眉道:“赵卿,何事大呼小叫?”此人气质雍容,却眼窝深陷,显得憔悴,想来就是古安国的国君了。
  “君上!番邦大军举兵南下,马上就要攻到都城了!守城兵马眼下不足千人,恐怕…恐怕…臣还请君上,尽早做打算才好!”赵岩躬身匍匐到底,一副忠君之士的做派。
  “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国君疲惫得捏了捏太阳穴,接着像没事发生一样,准备继续落笔写字。
  “君上!”赵岩跪在地上,心思急转“我与那番邦大军王参将之前有过书面来往,如若君上愿降,先保全王室血脉,后谋东山再起,臣可以想办法……”
  “荒谬!”国君的纸笔墨砚一齐往赵岩头顶飞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孤乃一国之君,生是古安人,死是古安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劝降?叛国贼子,孤现在就摘了你的脑袋!来人!”
  “在!”零星疏散的带刀侍卫从殿外冲进来,将赵岩围住。
  赵岩一骨碌爬起来,从腰间抽出软刀,摆出兵部尚书的威严,喝道:“谁敢!”
  赵岩任兵部尚书多年,武官选拔任免都要他的首肯,带刀侍卫不少也是从他麾下调任和成长起来的,天然就惧他三分,何况当下家国大乱,人心惶惶,没几个真的能做到尽忠职守,他这一喝,竟无一人再上前。
  国君看在眼里,心中一片冰凉,苦笑道:“好好好,反了,都反了!赵岩,孤的命就在这里,有胆量你自来取”
  “君上说笑了,臣爱惜羽毛得很,怎能做出弑君叛国之事?臣忠言逆耳,君上却听不进去,过不了两日番邦头领杀进都城时,希望君上的气节,子嗣,妃嫔,都能通通保住!下官还有要事,你好自为之吧!”赵岩说完拂袖而去,留下身后的古安国君颓然跌坐在地。
  第56章 扑朔
  赵岩出了宫,径直赶回兵部尚书府,刚进门,等了他多时的心腹夏主簿就迎上来,跟着他一起进了书房。关上门递给他一卷书册,上面写着《漕运要略》。赵岩翻到最新一页,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丙午年八月初七,自麓水方向破城,接应王参将开城”,他从怀中掏出蟠螭纹火漆印,盖了上去。
  麓水位于都城西面,三面环水,易守难攻,是古安都城周围最小,也难攻破的屏障。但想绕开麓水,从其他方向攻破都城,需要耗费更多的兵力和时间。番邦首领有古安兵部尚书里应外合,麓水不攻自破,大军如果踏破麓水再攻都城,直捣黄龙,是最高效的方法。
  很快到了八月初七,番邦大军如密报所言,一路南下,打到了麓水城下。当番邦军队冲破麓水的城门,最领头的首领一身戎装,带领着如狼似虎的士兵潮水般涌入城中,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中透着嗜血的疯狂,挥剑指向手无寸铁的百姓,冷酷下令:“杀,一个不留!”一时间,街道沦为修罗场,无辜百姓的惨叫、孩童的哭号交织在一起 ,鲜血汩汩地流淌,洇红了城中的石板路。首领狞笑着纵马在城中横冲直撞,所到之处,百姓纷纷倒下,他转过脸来,浓眉似刀,瞳仁如渊透着狠厉,正是现任的大宁国君。
  大概是记忆久远,赵岩脑海中投射出来的画面开始更加昏黄,参杂着模糊的碎片,声音渐渐消失,只剩下无声的画面,播放着无差别的屠杀,房屋燃起熊熊大火,城中一片混乱。
  沈陌离眉头微蹙,为何赵岩的记忆和自己拿到手的证据对不上?他眼神一瞥,发现慕离公子的手在身侧紧紧握拳,还有些微颤,沈陌离刚要出声,身侧的幻境忽然恢复了声音“大人!都城南门在一个时辰前已被敌军攻破,宫中线人来报,君上他,悬梁自尽了!”
  赵岩的声音没有波澜,冷淡道:“倒省得新君亲自动手了,宫妃和小崽子们如何了?”
  来人将头伏得更低,哆哆嗦嗦的答道:“城破后,宸贵妃就换上一身素缟在自己宫中饮下毒酒,君上赶到时已经断了气,君上……君上抱着娘娘的尸身痛哭,然后拔出剑在后宫大开杀戒,将其余几个娘娘……全都杀了!”
  赵岩身旁的夏主簿叹道:“宸贵妃出自江湖,血性不减,性子虽然泼辣,却也磊落,是个好女人,可惜了……”接着赵岩又问:“那些皇子公主怎样了?”
  “回大人,都被番邦头领捉住了,囚的囚杀的杀,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小的还未打探全”
  “那还不快去?”赵岩一脚踢到传话小厮肩头,吓得他连滚带爬应道“小的这就去”
  “怕什么?宫中拢共也才两个皇子两个公主,除了大皇子都还年幼,建议番邦高统领杀了就行,还能翻起什么浪来?”夏主簿对赵岩的谨小慎微不以为意
  “斩草不除根,我睡不安稳啊,老夏,你怎么还叫高统领,该改口叫新君了!”两人相视而笑,声音刺耳,随着幻境结晶被慕离公子捏碎戛然而止。
  沈陌离看不见慕离墨色面具下的表情,但是从他周身的冷意还是能察觉到他的愤怒。沈陌离突然对他的身份有了些兴趣。
  “这种卖主求荣的叛国贼,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慕离的声音冷得掉渣,对着沉睡不醒的赵岩一掌拍出。
  “等等!”沈陌离的踏雪至脱手而出,剑鞘挑起慕离的手,掌风扫过床架,“轰”的一声,赵岩和宠妾躺着的大床塌了,两人滚到地上。迷药时效将尽,这一折腾,赵岩哼唧出声,眉头皱起,眼看即将转醒。沈陌离见状一把擒住慕离公子的手,拧身从窗口翻了出去。
  沈陌离拉着人一路风驰电掣的奔到城郊,才停下来。
  “你为什么阻止我杀他?他这样的渣滓难道不该死吗?”慕离怒意未消,沈陌离知道他不是针对自己,放开手耐心劝解:“赵岩的梦境有问题,你若现在杀了他,真相就更难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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