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所以当明暗在晚餐中说出“今天想住在家里,第二天先送妹妹、再去学校,和过去一样”时,空井花音手里的餐刀用力过猛,从牛排里径直穿出,在瓷盘上发出令人龇牙咧嘴的摩擦声。
  空井明暗没受影响,他无害地伸出一根手指,像jk一样做思考状:“对了,既然还没有社团活动,一起坐电车怎么样。”
  空井花音张了张嘴,纳闷明暗是不是凭空多出一份兄友妹恭的记忆,又想关切地询问他是不是花粉症侵入大脑才意识不清。
  莫非只是单纯的炫耀——即我已经是时间自由、金钱自由的大学生,而你还得听从家里的安排、连上学方式都不能自己决定?
  咀嚼的动作又一次放缓,花音眯起眼睛,盯着不动声色、怎么看都另有阴谋的哥哥,像栏杆后的犯人注视着远去的狱卒,狠狠地咽下了嘴里的食物。
  【等我出来就把你们都杀了。】她在心里想。
  *
  “你包上的那个挺可爱的。”坐在课桌上的辣妹轻佻地对着赤苇京治抬了抬下巴,“我家的孩子也有。”
  赤苇京治后知后觉空井花音在和自己说话,包裹着她的人群向他的方向裂开一条口子,女子高中生们居高临下地打量起他来。
  赤苇耗费零点五秒时间思考起现在的情况。如果他个子矮小、胆怯懦弱一点,这个画面就有点往霸凌的方向靠拢。
  而作为气势上的领头羊,空井说出的话也的确像在嘲讽,潜藏【这么大的人居然还喜欢圆形玩偶挂件,真是笑死人了】之类的意思。
  她是打算给邻座的人一个下马威、想把他发展成跑腿小弟,或者只是习惯性地挖苦看不顺眼的乖乖牌学生、求得周围幸灾乐祸的附和声?
  他其实是想吐槽的,赤苇在校门口时观察过对方的书包,花里胡哨的挂件里夹杂着这么大的一只星o卡比,都是粉色球体生物谁比谁更高贵。
  但这有可能节外生枝,空井看起来就像蹲在小巷子里对反抗军举起球棒的类型,赤苇做出决定,采取了让人觉得最无趣的回答:“谢谢,空井同学。”
  她果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对他随意地点了点头,包围圈像夜晚的花朵再次合拢。
  赤苇京治翻开下节课要用的课本,空井花音的声音从热闹的女生堆里传出来,她在给不了解粉球的人科普吉祥物和粉色恶魔,听起来对排球和游戏都不太热衷,随后她们又开始聊化妆的话题。
  【也许空井比看起来更好相处一点。】
  赤苇走神地看着门口的方向,有几个高年级的学姐探头进来,仔细观察了一圈班里学生的面孔,摇了摇头又走向下一间教室。
  从口型推断好像在说网球之类的话题,不过这和赤苇没什么关系,他早就决定好去有明星选手的社团。
  离空井花音最近的女生小小惊呼了一声,她手里举着彩妆的杂志,赤苇认出这是上节课空井一直在看的那本。
  展开之后里面没有大片的模特图片或者闪亮的产品介绍,怎么会是数学课本啊?
  空气沉默了一瞬,空井花音欲盖弥彰地笑了两声。她声音有点发虚,一把夺过那本东西,拆下华丽的外壳:“是可拆卸的封皮啦——这样就算被老师抓到
  上课看杂志,也能偷梁换柱地上交课本哦?绝对不是在偷偷学习啦!”
  她应该不怎么撒谎的,说话时候视线飘来飘去,明显在硬撑。
  这件事其实和赤苇京治也没有关系,他甚至没加入她们的对话,只是微妙地觉得空井有点可怜,所以才第一个发声:“原来如此。”
  其他人也逐渐反应过来,温柔地发出了附和的声音,努力但是没什么效果,空井看起来还是想钻到桌子下面去。先前拿杂志的女生连忙转移话题:“空井同学,放课后一起去唱k吧?”
  空井花音抬起脸,她似乎决定洒脱地忘掉刚才的插曲,双手合十道歉:“今天放学后有事呢,周末的话倒是可以哦。”
  气氛回暖了一瞬,就连赤苇京治都松了口气:毕竟是辣妹嘛,早早约到人逛街、或者为了时尚单品疯狂打工,正常得接近刻板印象。
  “因为我要上补习班。”她维持着微笑,连心灵一起锁闭。
  【这个人。】
  在此刻,赤苇京治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是这个想法,不论是空井周边的女同学,还是竖着耳朵偷听的男生们,或者是刚进门的老师,大概都在这么想。
  【好像完全是个好孩子啊。】
  第7章 第7章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人生过去的十六年里,空井花音陷入消沉最久的一次也就是初三的暑假,改变人生命运的抉择耗时一周。
  她继承了妈妈【欠了一屁股债还被赶出家门能怎么办,总不能去死吧】的大心脏,所以在上课之前就重振旗鼓,速度快得让邻座的同学不由得侧目。
  【辣妹又不代表一定学习成绩很差,而且上补习班的原因多种多样,比如是被家长强制要求之类的。】她捧着依旧贴了杂志封皮的课本,安慰般自我分析人设问题,【书店不是还有考上庆应的辣妹自传嘛。】
  因为每天都要化妆,空井花音比过去更加熟悉自己的脸。她演练了很多次忙碌的清晨,现在已经有点得心应手。
  她按部就班往脸上涂抹化妆品,对着镜子感叹就算自己打扮轻浮,静心观察后还是能看出几分智慧——毕竟她和空井明暗长得太像了,那个人怎么看都是精英;像邻座的同学一样,看起来就很聪明。
  被夸奖到的赤苇京治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平淡地解释自己是体育特招生,偏差值不至于让学校抢着对他抛出橄榄枝。
  他随即感到困惑:【空井同学不是吗?】
  欺骗不了他人眼睛、似乎擅长奔跑和弹跳的肌肉线条,有别于美黑、明显是露天晒出来所以有些不均匀的麦色皮肤,还有修剪打磨得干净利落的指甲,空井花音怎么看都是个运动系吧。
  但是面前的辣妹只是长长地“欸”了一声,就转头回去在社团申请表上写写画画,没有发出“我也是哦”或者“你是参加什么项目的啊”的惊喜感叹。
  赤苇京治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可能失误了:她是自考进来的。也许空井只是名普通的运动社团成员,不怎么热衷体育,但是贵在坚持;学习成绩还可以,同时擅长偷偷努力。
  而且空井知道他是谁吗?她都没喊过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欸。
  *
  空井花音还真知道。
  冰帝学园女子网球部的名气不输给男网,是每年都能打进关东大赛的强校,部员人数同样超出一般社团,有一百人左右。
  空井花音在校期间冰帝女网打进了四次全国,她在初一的全国中学生综合体育大会站上过全国冠军的领奖台,还拿了那年的最佳选手奖,所以在心里一度把那年的主办地岐阜当作第三家乡。
  花音原本对自己没什么要求,不认识或者不记得名字的人对她打招呼时只需要微笑就好,她是来上学的,又不是为了出道。
  但是迹部景吾是个合格的校园偶像,他能记住男网两百一十五人所有人的名字和脸孔,甚至还会主动了解成员们的心愿和梦想,有点像年轻帅气多金版圣诞老人。
  空井花音的脸一垮再垮,她既敬佩、又想一脚把迹部踹进东京湾。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最后已经演变成全校学生的游戏,迹部景吾和空井花音每天都有概率被随机学生拦下,在周围一圈人的起哄声里问出:“我的名字是?”
  涉嫌组建赌局的女网正选在战火烧过来前迅速宣布了即将转学的事情,于是不论是空井还是迹部都迅速原谅了她。氛围从三堂会审变得依依不舍其乐融融,像极了漫画里作者仿佛被夺舍般不负责任的happyending。
  结局只有同为罪魁祸首的忍足和向日受伤,他们充当了很久的跟在迹部身后捡玫瑰花瓣的仆人,训练结束后还要去女网打扫场地。
  空井花音不记得那对双打搭档得到的血泪教训,但从中学到了新的技能。只是一个班的新同学而已,三十个人不到,她在惯例的新学期自我介绍后就全部熟记于心。
  可是她现在是辣妹。
  根据潮流大师向日岳人的科普,辣妹是一个无法好好交流的种群,说话来回几句颠三倒四,群体间通过古怪电波直接沟通,而且极其擅长给他人取绰号。
  空井花音陷入了为难。她为数不多能想到的绰号都是和打扮有关,比如眼镜。
  然而不论是乾贞治还是忍足侑士、甚至远在德国的手冢国光,都是以眼镜为傲的奇怪青少年,就算她喊出花来也趾高气扬。
  她从上至下扫视向日岳人,提取出的关键词都不太好听。觉察到这股视线的向日涌起一股无力的愤怒,但这是他传授【如何在新年改头换面】课程的第一次作业,作为老师总不能自己扫兴。于是他悲壮地挺起胸膛,打算直面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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