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所以,贺岁愉并不认得这就是赵九重专程来华山要找的那个道士。
老道长捡起了贺岁愉摇出来的签子,目光扫过签子上的签文,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始终是那副和气带笑的模样。
贺岁愉满心虔诚地问:“敢问道长,这签文是何意义?”
陈抟慢悠悠地回答:“柳暗花明,否极泰来,善信是身负造化之人,即便一时受苦受难,但是最终会迎来云开雾散,苦尽甘来。”
“那我所求之事?”贺岁愉急迫地问。
道士摇了摇头,“此乃天机,贫道亦不知,不过既然签文已经给出了指示,善信不如便顺应天意。”
说罢,老道士将木签递给她。
贺岁愉自打听到了道士的话以后,脸上不由露出失落的神情,见老道士将木签子递过来,便伸手接了过来。
“那这签文……”她看着签字上古朴的字迹,迷茫地问,“于我而言,是好还是不好?”
“这……”陈抟笑着看向贺岁愉,睿智的目光仿佛要照到贺岁愉的心里去,贺岁愉不知为何猛地一激灵,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一般。
他捋着胡子,玄之又玄地说:“贫道说不好,也许善信今日觉得它不好,明日就觉得它好,也许明日觉得它不好,后日就觉得它好。”
贺岁愉听了他的话还是很不明白,蹙着眉头问:“那我要是一辈子都觉得它不好呢?”
“那这便是下签。”老道士理所当然地说。
贺岁愉:“……”
她嘴角扯出来一个僵硬的笑,没再跟这老道士多话,从蒲团上爬起来走了。
村里的百姓还说这云台观解签灵验呢,她看也不过信口胡诌罢了。
若是这般解签,那她也能来干这活儿。
气归气,但是临下山那一日,贺岁愉还是把身上最大的那锭银子掏出来做了香油钱。
她虔诚地在真武大帝的塑像面前磕了三个头。
帝君在上,信女贺岁愉虔诚敬拜,祈愿您能早日送我回家,回到我原本的时空。
她在心里默默说完以后,忽然又想到了签文上的那两列字,于是又在心里补充道:如果不能的话,那祈愿您能保佑我平平安安,大富大贵,保佑早日天下止戈,百姓安居乐业。
赵九重看见贺岁愉放了那么大一锭银子,不由有些纳罕,她往日里花钱可没这么舍得。
而且,他们从前穷苦的时候,只要路遇道观和寺庙,她都要进去检查有没有供品供果和香油钱的,这从前看着也不像是信这些的人啊。
怎么突然就变成虔诚信徒了。
赵九重心里这么想的,待出了大殿,便也这样问出了口。
至于为什么不在大殿里问,赵九重对神佛还是心怀敬畏的,这样的问题不好贴着帝君他老人家的脸的问。
贺岁愉目光看着一望无际的苍茫山岭,语气有点惆怅:“有些事情,若人力无法达到,那么就只好求助于神佛了。”
***
两人离开华山地带,又往襄州去了。
鲁壮死在永兴,连尸体都找不到,贺岁愉想要亲自去见一面他的家人,送些银钱给鲁壮的妻儿。
鲁壮跟着她跑了一趟永兴,人就没了,这件事贺岁愉需要给鲁壮妻儿一个交代。
贺岁愉和赵九重到达襄州的时候,正月刚结束没几天。
原本正月十五左右就该到的,但是沿路又下了好几场雪,马车难行,所以拖延了几日。
贺岁愉本也不急着赶路。襄州距离永兴路途遥远,如今这个时代,消息传递极其的慢,鲁壮的妻儿一定还不知道永兴发生叛乱的事情。
晚几日到,还能让他们过个好年。
贺岁愉的马车驶进襄州城,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商铺房屋,她顿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鲁壮的家在城西,入了城以后还要走上许久。
春节刚过去不久,家家户户都贴着崭新的桃符,钉在门框两边,一边写着神荼,一边写着郁垒,新桃木呈现出柔和的浅棕色。
城西的房子大多低矮密集,贺岁愉之前在襄州做过生意,知道这边住的都是家里条件不大好的穷苦百姓。
贺岁愉没来过鲁壮家,只是听他说起住在这一片,但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哪里,他们边走边问,最终问到了鲁壮的家。
贺岁愉上前去敲门,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开了门,妇人看着也不过只是三十来岁,鬓边已经生了许多白发。
妇人看见贺岁愉和赵九重体面的打扮,有些怯生生的问:“你找谁?”
“请问您是鲁壮的夫人吗?”贺岁愉客气地问。
妇人点头,“是,我夫君是姓鲁,名壮。”
贺岁愉抿了抿唇,问:“方便让我们进去说吗?”
妇人让开路,请二人进去。
院子也小小的,院子里堆了一堆木柴,放着一张用石头垫起来的瘸腿木桌子,然后就彻底没了地方。
贺岁愉和赵九重在桌子边的长板凳上坐下。
妇人还把女儿叫出来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贺岁愉心中有几份惶恐地接过水。
小姑娘看着约莫七八岁的模样,同样也是面黄肌瘦的,穿着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怯生生地躲在她娘身后。
她好奇地看着贺岁愉身上的漂亮衣裙,眼睛亮晶晶的,目光落在贺岁愉的裙子上都挪不开眼。
贺岁愉今天穿了一件茶白的衣裙,头上插着两支素色银簪子,并没有什么多的配饰,浑身上下称得上是朴素。
但即便是小女孩也能看得出来,贺岁愉身上衣裳的布料比他们要好上许多,她从来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裙。
贺岁愉忐忑不安地坐在板凳上,两只手端着小姑娘刚刚递给她的水,指尖捏在杯壁上,指腹被按得发白。
一抬头,她便看见母女俩淳朴的、相似的脸。
一时之间,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原本要说的话在喉咙里卡住,憋得她呼吸都不畅起来。
那妇人满脸殷切期盼地问:“是我夫君有什么消息请二位贵客捎回来吗?”
小姑娘闻言,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贺岁愉的脸。
贺岁愉想,当断则断,既然已经到这等关口,越拖便越是惹得鲁壮的家人伤心。
她鼓足勇气,正要开口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响动。
“娘,咱们家门口怎么有一辆马车啊?是不是爹回来了?”
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牵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跑进来,人还没出现,兴冲冲的说话声就已经传了进来。
第63章 第63章贺岁愉掐了掐手……
贺岁愉掐了掐手心。
“我……”她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妇人的脸上,“我是之前同鲁壮一起去永兴做生意的。”
妇人顿了一下,脸上出现一种茫然的神情,“我们家鲁壮没跟您一起回来?”
“他……”贺岁愉抿了抿唇,嗓子有些干哑地说,“永兴发生了叛乱,鲁大哥在叛乱中身亡,很抱歉,我没找到他的尸体。”
妇人顿时一脸如遭雷击的表情,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连同脸上的表情都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
抓着妇人大腿的小女孩也愣住了,一
张又黑又小的脸微微仰起,楞楞地看着贺岁愉。
妇人怀疑是自己没听清楚,白日里陷入了梦魇。
“你……”她艰难地开口,“你说……什么?”
妇人的话还没说完,旁边那十一二岁大的男孩猛地冲了上来,抓着贺岁愉的胳膊,像一头着急的小兽,着急地大喊:“你说什么!你说我爹怎么了?”
除了年纪最小的那个小男孩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外,在场的其余诸人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表情。
贺岁愉看着这一家子脸上仿佛天塌了一样的表情,眼眶发酸,心里像被无数只蚂蚁啃食一样,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愧疚像潮水一样袭来。
看着几人仍然紧紧地盯着她,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复述一遍,“永兴发生叛乱,鲁大哥没了。”
那妇人当即晕了过去,倒了下去。
贺岁愉一惊,但她站得有些距离,中间还有鲁壮的大儿子隔着,来不及扶鲁壮的夫人。
幸好鲁庄的大儿子反应快,余光中瞥见他娘晕了,及时扑过去扶住了他娘,“娘!娘!”
鲁壮的大儿子赶紧掐她娘的人中,好一会儿,鲁壮的夫人才悠悠转醒。
妇人醒了以后,看见站在她面前的贺岁愉就开始哭,抱着儿子痛哭流涕。
旁边的女儿也凑了过去,抱着母亲和哥哥哭。
最小的那个孩子虽然还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娘在自己面前晕过去,又看见娘和哥哥姐姐们抱在一起哭,于是,他受到这氛围的感染,也开始嚎啕大哭。
他张开手,要娘和哥哥姐姐们抱他,但如今的情形没有人顾得上理他,于是,他哭声愈发响亮了,迈着小步子,摇摇晃晃朝母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