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赵九重没再在他旁边多待,拿着那一小块碎银从人群中退出来找贺岁愉了。
  他转身时,自然没有注意到庄家背后那两个人注意到了他,凶厉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后,其中一个人在那庄家耳边说了什么。
  贺岁愉的目光落在赵九重拿着碎银子的手上,满心都是赵九重有银子了,他们有饭吃了,分不出注意力在旁的事情上,所以也没有发现远处的庄家及其身后两人的动作。
  贺岁愉高兴地拉着赵九重往出走,“走啊,出去买吃的。”
  赵九重却没有跟着她走,“等等——”
  “来都来了,不如再多赢点儿钱再走,这点儿银子咱俩吃两顿饭就没了,根本不够今晚找地方住的钱。”
  贺岁愉知道他说的时候,也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但心里还是很迟疑:“那你的意思是……”
  赵九重说:“我再去赢几局,赚点儿住店的银子。”
  贺岁愉不舍地看着这块小碎银,“你确定你能赢吗?别把这块银子也输……”
  话说一半儿,她忽然止住了声音,“呸呸呸——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赵九重看着贺岁愉的一脸迟疑和纠结,拍了拍胸膛,“我既然敢说这话,自然是多少有点儿本事的,你就瞧好了吧。”
  “那好吧……”贺岁愉说着,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的袖子,当然这不舍与他本人半分关系都没有,她不舍的,只有他手里的银子。
  赵九重拿着微小的本钱,转身加入了另一张赌桌。
  贺岁愉就站在人群后面,隔着几个人的位置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前面的几个男人太高,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偶尔能看见赵九重意气风发、胸有成竹地喊着“压大”或是“压小”,但是大多数时候,只能看见前面人的背影。
  她也看不太懂赌局,但是能看到赵九重有没有赢钱,赵九重赢了她就跟着高兴,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今晚有地方住、有热饭吃了。
  赵九重一连赢了四局。
  贺岁愉换了个位置,又往前挤了挤,从人群的缝隙看到,他面前的银子已经从很小的一块碎银变成了好几块,而且一堆碎银里,还有一块个头挺大的银锭。
  贺岁愉惊叹:好多钱,好多钱!天哪!发了发了!
  短短一瞬间,她连晚上住如何上等的客栈,吃如何美味的佳肴都想好了。
  她正两眼冒光,远远数着银子数量时,一片人群爆发的喧嚣中,赵九重又赢了一把,搂了一小把银子回来。
  贺岁愉眼睛都瞪大了,双眼发直地看着白花花的银子。
  她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高兴过后,她心中不免有点儿惶恐,赵九重这么赢下去,不会出事吧?
  她心底高兴的同时,担忧地远远看着赌桌的情况。
  结果出人意料的是,从入局开始,一路所向披靡的赵九重这一把输了,赢了的人爆发出比之前还要响的喝彩声,大概是一直输,难得扬眉吐气赢了一把,所以格外激动。
  贺岁愉看他输了,虽然有点儿肉疼被划出去的银子,但是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做人不能太贪心,赵九重出风头太大不是好事,剩下的这些银子,也足够他们二人过上一个多月吃饱穿暖的好日子了。
  赵九重忽然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叫唤起来,他搂了面前的银子揣进怀里,与赌桌上的人致歉,说他肚子疼,得先去茅房解决一下,让旁边的人先替他顶上。
  赌桌上的其他人自然不许。
  “刚输了一把就想溜?没门儿!”
  “你今儿个就是拉裤/裆里,你都得把这一把玩了再说!”
  “你小子别想溜!”
  赵九重无法,只得留下来又接着玩。
  结果,这一把他又赢了。
  赌桌上唉声叹气一片,不情不愿地把银子推出来,赵九重自然悉数笑纳了。
  他仍然一只手捂着肚子,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仿佛痛得厉害,“我现在可以去茅房了吧?”
  赌桌上又输了钱的人这才烦躁地挥手,“去去去!赶紧去!”
  赵九重忙不迭从赌桌跟前离开了。
  赵九重从人群里钻出来,左右看看,正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贺岁愉见他出来了,也连忙从人群里钻过去,“我在这里!”
  “走吧。”赵九重点点头,脸上喜气洋洋,挺直了腰板,哪有刚才弯着腰,一脸痛苦、肚子疼得厉害的模样。
  说罢,二人就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却忽然被人拦住了脚步。
  两个身高体壮、满脸横肉的大汉站在门口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赵九重本能地将贺岁愉护在身后,警惕道:“二位这是做什么?”
  其中一个大汉抱着胳膊,语气不善地说:“小子,你是不是来砸场子的?不知道我们赌坊的规矩吗?”
  赵九重脑子里已经在琢磨主意,但是面上丝毫不显,皮笑肉不笑道:“此话何意?”
  那汉子说:“出千出得这么嚣张,真当我们都是吃素的?”
  赵九重虽然知道来者不善,但是为了拖延时间想别的办法,还是试图辩解:“我没出千,都是靠自己的本事赢的!你不信,我们可以换骰子再来一局。”
  对方根本不听他的辩解,也完全忽略了他说要再来一局验明是出千还是真本事的要求。
  “还敢狡辩?老子看你是不挨拳头不承认!”那男人一扬拳头,便冲了上来。
  赵九重伸手去挡,一用力,身上刚养了几天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一点,赵九重咬牙扛住,一脚踹飞了另一个扑上来的汉子。
  赌坊不止这两个打手,见赵九重有些功夫,顿时,数十个壮汉都朝他扑了上来。
  一个穿着绫罗绸缎,身子胖得像水桶,脸像又白又胖的大发面馒头的中年男人从这群汉子后面走出来,一双眯/眯眼睁着一条缝,打量着被打手围住、身上已经多
  处挂彩的赵九重。
  “哟!还是个练家子,老子倒是要看看,是你小子的拳头硬,还是老子养的这群打手拳头硬!”
  “敢在老子的地盘出千,活得不耐烦了!给我狠狠地打!”
  赵九重一个人难敌这么多赌坊打手,到最后只能被动的挨打,站在一旁的贺岁愉也被他牵连,被那打手打了一拳便倒在了地上。
  赵九重见状,心中一急,又别无他法,连忙趴在她身上保护她,免得那壮汉继续打她。
  他双膝跪在地上,弓着身子,在身下留了充足的空间,将贺岁愉护在身下,替贺岁愉挡住了所有风雨。
  密密麻麻的重拳落在赵九重的身上,背上的伤口根本经受不住这么猛烈的攻击,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流出来的鲜血,多得像水一样淌了满地,有一些顺着他的身侧滴落到了贺岁愉身上,贺岁愉感知到了身上,渗透了她的衣服传递到她皮肤上的潮湿和粘腻,浓重的血腥味儿紧紧萦绕着她,呛满了她的鼻腔。
  赵九重却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张张合合,似乎有什么喑哑的声音从其中流泻而出,周围太过混乱和嘈杂,叫骂声和拳脚落下的声音不绝于耳,密密麻麻织成一张大网,禁锢得贺岁愉根本喘不过气来。
  贺岁愉也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但是她眼睛都不眨,黑色的瞳孔一直盯着他。
  她看见了他的嘴型。
  他哑声说的,约莫是:“对不起,连累你了。”
  ***
  贺岁愉和赵九重二人被丢出了赌馆,赵九重赢的银子也被对方搜刮得一干二净,一个子儿也没给赵九重留下,甚至临走时,又狠狠踹了赵九重两脚。
  贺岁愉一手捂着身上痛得厉害的地方,一手撑着地慢慢爬起来。
  赵九重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一样。
  贺岁愉忍着痛得像是已经裂开的肩膀,伸出手晃了晃他,“醒醒!醒醒!”
  赵九重仍然纹丝不动。
  贺岁愉没法子,只得忍着自己身上的伤扶他起来,可是赵九重太重,她根本扶不动他。
  贺岁愉弄了好一会儿,没把人扶起来,她和赵九重身上的血反而流得更严重了。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周围正指指点点、围观看热闹的人,生疏地开口:“请问有没有人愿意帮个忙,跟我一起扶一下他?”
  无人应答,也没有人上前。
  有几个人见贺岁愉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被贺岁愉缠上,甚至还有人朝贺岁愉露出鄙夷的表情,讥讽道:“遭报应的赌鬼!血流干暴尸街头都没人管!还不要脸地想求老子帮忙!”
  贺岁愉收回目光,在心底里嘲笑自己,她在期待什么?还在期待这里会像她从前所处的那个时代一样,总有见义勇为的热心人士吗?
  贺岁愉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将赵九重从地上扶起来,刚扶着人起来,差点儿一个趔趄,连带着她都跟着一起摔在地上,幸好她及时稳住了身体,这才没有又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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