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撞见那只凶猛的大虫以后,贺岁愉便深刻意识到,这野外不能久待,他们夜里还是要找一处有人住的地方过夜才行。
  二人虎口逃生,又行了一段路以后,终于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处歇脚的地方,是一处隐蔽在山里的小村庄。
  刚入村,他们正巧遇到一个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的老伯。
  老伯身材瘦小,像老树一样枯瘦干瘪,身上穿的粗布短褐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大补丁上面叠着小补丁,层层叠叠,几乎看不出来衣服的原本模样,沾满黄泥的裤腿半挽着,赤着脚走在野草丛生的狭窄黄泥路上。
  他头上的头发白了大半,脸上沟壑纵横,胡子拉碴,看起来便饱经风霜。
  赵九重下了马,上前与老伯交涉一番。
  老伯日子过得辛苦,却有副好心肠,很快便欣然同意了收留他们二人一晚。
  贺岁愉和赵九重牵着麒麟马,跟着老伯回了家。
  老伯家就住在村头不远处,那两间耸立在半山腰的破茅草屋就是了。
  老伯在门口放下锄头,先进了屋。
  他赶忙用沾了泥浆的袖子擦干净两个落了灰的木凳子,又转过身来,招呼贺岁愉和赵九重赶紧进来坐下,还连忙叫里屋的老婆子出来给他们倒水。
  茅屋的门框低矮,赵九重生得高大,得弯腰低头才能顺利地从门口通过,从门口经过时,还被垂下来的干稻草扫了一脑袋灰。
  贺岁愉跟在赵九重身后,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破木门。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怀疑这道门、还有这间屋子真的能抵御山里的野兽吗?住在这里,晚上真的能安心睡觉么?
  老伯话音刚落,一个同样穿着补丁衣服的瘸腿老妪,从隔开外间与里屋的破布帘子后面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老妪步履蹒跚地去了外面。
  很快,她端进来两个装满了清水的粗劣瓷杯。
  “啊——啊——”老婆婆朝赵九重递出一杯水,嘴巴张张合合,却只发出了不成音节的怪声。
  贺岁愉心中不免惊讶。
  赵九重正在拍刚刚进屋时落在头上的碎小干稻草和灰尘,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见是老妇人递水。
  他忙不迭伸手,接过了老婆婆颤颤巍巍递过来的水。
  老伯见贺岁愉露出惊讶表情,解释说:“老婆子年轻时发烧烧哑了嗓子,从此便说不出来话,只能咿呀啊呀的,两位别见怪。”
  贺岁愉见老婆婆颤颤巍巍伸手,又要给她递水,麻利地接过来。
  她刚端着粗瓷杯坐下,便听到里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声音细细弱弱的,像是猫叫一样,很明显能听出来,是个年轻女子的咳嗽声。
  老妪听到咳嗽声,也顾不得贺岁愉和赵九重了,满脸着急和担忧,一边口中“啊——啊——”地叫着,一边一瘸一拐地走去了里间。
  贺岁愉心中有些奇怪,正浮现出几多猜测,便听老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充满歉意地说:“小女染了病,卧床修养,不便见客,两位莫怪。”
  赵九重惶恐道:“哪里哪里,老伯愿意让我二人借宿一晚,我兄弟二人便感激不尽了,是我二人上门叨扰了令嫒养病才对。”
  老伯看了看高大的赵九重,又看了看瘦小的贺岁愉,客气地问:“两位如何称呼啊?”
  赵九重爽朗一笑,回答说:“我姓赵,老伯叫我赵二郎便好。”
  贺岁愉自然而然地跟着说:“老伯叫我赵三郎便好。”
  语气真诚,且说得顺畅无比,若不是赵九重是当事人之一,都要把她的话当真了。
  赵九重听见她说的话,端着瓷杯的手一顿,侧目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
  老伯家一共就两间小小的茅草屋,没有多的房间。
  于是,老两口只好在堆放杂物和柴禾的屋子里给他们腾了一块地方,搭了两张木板子,铺了些干稻草,勉强将就一晚。
  用如此简陋的住宿环境招待客人,身为主人的老伯颇为歉疚。
  赵九重毫不介意,笑着宽慰老伯道:“已经很好了,若非您慷慨让我们借宿,我二人便要露宿野外了。”
  贺岁愉没说话。
  她看着摇摇欲坠的木板,在心中幽幽叹息一声,也只能安慰自己,总比在荒郊野外被狼和熊瞎子吃掉强。
  “天色已晚,那二位小兄弟便早些歇息。”
  老伯收拾好屋子便出去了,还关上了门。
  贺岁愉和赵九重站在屋子里,面面相觑。
  “小贼,话说——”赵九重目光落在她身上。
  贺岁愉还以为是他发现了什么,吞了下口水,都顾不上生气他又喊自己小贼,强装镇定,外强中干道:“怎么了?”
  赵九重接着刚刚的话,眼神清澈地说:“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呢?”
  贺岁愉:“……”
  虚惊一场。
  “贺岁愉。”她囫囵道。
  姓名而已,她原本也没想瞒着他,只是他一直没问而已。
  贺岁愉说得快,赵九重没听太清,“什么?哪几个字?”
  贺岁愉难得耐下性子,解释了一遍:“祝贺的贺,岁岁常欢愉的岁愉。”
  赵九重蹙眉,“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起个姑娘家家的名字?”
  贺岁愉:“……”
  有时候庆幸自己女扮男装的技术真是一绝;有时候又恨,有的人真是眼瞎得可以啊,比如面前这位。
  她信口胡诌,说得跟真的似的,“我爹娘拿我当姑娘疼,可不给我取个姑娘的名儿嘛!”
  “真的?”赵九重语气怀疑,不太相信的样子,“那你怎么流落街头,变成了小乞丐?”
  “事情是这样的——”
  贺岁愉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是流落江湖的富家公子,我<a href=https:///tags_nan/shiyigeng.html target=_blank >失忆了,只模糊记得,我有一对十分疼爱我的父母,赵少侠,你能不能帮我找到家财万贯又疼爱我的父母双亲?”
  贺岁愉眨着眼睛,一脸真诚地看着他。
  赵九重:“……”
  他挠挠头,一脸费解道:“还没睡呢,你就开始做梦了?”
  贺岁愉无语:“……”
  第17章 床塌“你有病啊你!”
  夜幕降临,
  白日里苍翠绿树掩映下的村庄彻底被黑夜吞噬,一切都藏匿在黑暗中,唯一的光明是,天上皎洁的弯月和璀璨的星星。
  入了夜温度骤降,夜里山中天寒地冻。
  二人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铺了干稻草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身上只盖着一床芦花填充的薄被。
  贺岁愉躺在靠墙的一侧,也就是里面,赵九重躺在外侧。
  床板狭窄,被赵九重一个大男人挤在床里面,一开始,她还十分不自在,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下意识肩膀贴着粗糙的土墙,刻意离他远了些。
  后来随着室外温度的降低,寒气渗过土墙传到里面来,贺岁愉根本顾不上这些了,她冻得缩成一团,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哆嗦嗦,颤抖就没停过。
  “这、这和住外面也……也没有什么区别……简、简直……一样的冷……冷……冷……”
  她冻得牙齿发颤,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贺岁愉不敢再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往赵九重那边缩了一点,不断地摩擦着胳膊产生热量取暖。
  赵九重平躺在床上,也觉得冷,但是他年轻力壮,皮糙肉厚的,比贺岁愉抗冻一些。
  他侧头看了贺岁愉一眼,见她在被子下面蜷缩成一团,布满了补丁的被子鼓起一个圆鼓鼓的包。她一直在被子下发抖,连带着被子都跟着抖啊抖,看起来像是要冻死了。
  赵九重费解:“有那么冷吗?”
  “对、对啊……冷、冷……冷死了……”她牙齿打着颤,磕磕绊绊地回答。
  赵九重结实有力的手臂从薄被下伸出来,忽然朝贺岁愉身侧而去,大掌抓住了贺岁愉靠近土墙那一侧的被子。
  贺岁愉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尤其是被他粗壮结实的手臂环绕时,不禁面色大变,又惊又怒:“你、你你做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赵九重豪气地把她连人带被子搂了过去。
  贺岁愉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连人带被子就一起躺在了赵九重身边,和他肩并着肩,亲密无缝。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灼热温度通过肩膀的接触传递了过来。
  “靠近点儿就不冷了,你贴着墙睡当然冷了。”赵九重理所应当地说道,语气中除了对好兄弟的关怀,还带着一丝板板正正教育她的意味。
  贺岁愉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赵九重正疑惑,觉得贺岁愉这个古怪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奇怪。
  她怎么这副表情?
  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贺岁愉牟足了劲儿,狠狠一脚把他踹了出去,咬牙切齿骂道:“你有病啊你!”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