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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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
“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急促地响着,一声接着一声,杂糅在一起,贺岁愉耳中只能听到混乱模糊的声音,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她坐在赵九重前面,迎面的寒风直往她嘴里灌。
贺岁愉还没有从刚刚的千钧一发的时刻回过神来。
她刚刚死里逃生。
好一会儿,贺岁愉出走的意识才回来,她的衣衫单薄,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感觉到后背上贴着灼热粘稠的东西。
她下意识摸了一把,摸到了一手湿漉漉的鲜红。
她心中大骇。
想起刚刚的凶险情形,她的心脏仍然跳得有些快。
一路狂奔,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终于,他们甩开了那群人。
赵九重选了一处僻静人少的地方停下来。
刚停下,赵九重身子一歪,险些从马上跌下去。
贺岁愉吓了一跳,连忙抓了他一把,“诶你——”
赵九重顿时清醒过来。
他摇了摇脑袋,驱赶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的困倦和沉重。
身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在寒风中,他艰难地开口,嗓音都哑了几分,“好了,下去吧。”
贺岁愉闻言,便从马上跳下去,第一次骑马不太适应,落地时还差点儿摔一跤。
赵九重也忍着痛,翻身下马。
贺岁愉打量着四周,她没来过这地方。
“这是哪儿?”她问。
“不知道。”
“嗯?”贺岁愉大惊,费解道,“你不知道你把我带来这儿做什么?”
赵九重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哪顾得了这许多,先保住命吧。”
他背过身去,随手撕开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将一端咬在嘴里,替自己身上最大、流血最多的那个伤口包扎。
贺岁愉听到撕开衣服的声音有点疑惑,转头看了一眼,见他是在包扎,于是摸了摸鼻子,又转了回去。
“今天这样的情况,你救了也没用,这样的乱世,他们活不下去的。”贺岁愉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口下留德,补了一句,“即便能活下去,也十不存一。”
赵九重给自己包扎时,一不留神下手有些重,戳到正在流血的伤口上,痛得“嘶——”了一声。
听到贺岁愉的话,他头也不抬,语气十分坚定地说:“那也要救,十不存一要救,活不下去也要救,只要我看见了,我就要救。”
贺岁愉怔了一下。
很快,她回过神来,抱着胳膊,冷哼一声,语气有点嘲讽:“不过饮鸩止渴,屁用没有!”
赵九重闻言,回头瞥了她一眼,“你读过书?”
贺岁愉顿时警惕心起,又树起了浑身的尖刺,“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九重对她的恶劣态度不放在心上,笑了笑
说:“随口问一句而已。”
说完了,他话锋一转,语气难辨:“你告诉我那条巷子里的那些情况,不也是希望我救他们吗?”
他声音低低的,仿佛只是随口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
“谁说的?”贺岁愉眸光慌乱一瞬,当即否认,“你少胡乱揣测!”
赵九重哼笑一声,没再说话。
贺岁愉以为他已经放过了这个话题,不会再追问下去,松了一口气。
岂料,他挪了挪地方,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忽然又开口道:“你不是已经走了,为什么又回来?”
贺岁愉一愣。
这个问题,她没想过。
她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跑回去。
可能是因为离开的一路上,脑子里一直都是在巷子口听到的小孩哭声,那滴血的箱子也在她脑海中反复重现,搅得她烦躁不已,一时热血上头跑了回去。
但当理智恢复时,她方才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她自己乐于见到的。
乱世,最忌心软。
她抿了抿唇,不客气地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少管我!”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赵九重挑眉,“而且这是好事,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话多死了!”贺岁愉抄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朝他砸过去,“你家住海边啊?你管那么宽!”
赵九重被她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幸好他反应够快,一偏头躲过去了,不然还真叫贺岁愉扔的石头砸个正着。
“诶!我这还受着伤呢!这流血流得人都快不行了,你还拿石头砸我?”他一脸不可思议道。
贺岁愉站起身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砸的就是你!”
“你少说两句,血还流得慢点,话这么多,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她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去查看周围的情况。
赵九重见她走远,失力地倚在墙角,胸口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全靠他的意志力撑着。
终于,他眼前渐渐黑了……
贺岁愉转了一圈回来,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点。
一低头,看见赵九重躺在墙角闭着眼睛,贺岁愉吓了一跳,毫不犹豫上前踢了他一脚,“你别是死了吧?”
第9章 酬金“你吃秤砣长大的?你怎么这么……
赵九重从黑暗中惊醒。
他慌乱地睁开眼睛,对上了贺岁愉挑衅十足的眼神。
赵九重:“……”
他一不留神,牵动身上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充满无奈地叹息一声,“暂时还死不了。”
贺岁愉冷冰冰地“哦”了一声,语气不无遗憾:“那真让人失望。”
赵九重:“……”
“趁他们还没追上来,赶紧走。”贺岁愉干脆利落地说完,就要转身跑。
忽然,她又想起什么,转过头来。
“你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不会没有办法善后吧?”贺岁愉打量着赵九重这副狼狈的模样,调侃意味十足地喊了一句,“赵大侠?”
赵九重脸色白得吓人,听到贺岁愉的调侃,不由得露出了一点笑。他光看贺岁愉的表情,便知道她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对方简直要将看好戏和落井下石写在脸上了。
形势比人强,赵九重伤重至此,倒不像平日里那般嫉恶如仇、心高气傲了。
他如今无可奈何,只得遂了贺岁愉的愿,坦然承认:“的确是没有办法善后。”
贺岁愉冷哼一声。
他现在身受重伤,肯定是个大拖油瓶。
她绝不会再管他。
她鬼上身跑回巷子里给他帮忙,就已经坏了自己的规矩了。
“那你就在这儿自己呆着等死吧。”她转身欲溜。
赵九重在她身后不敢置信地大喊,“我们好歹一起历经生死,你就这么抛下,我自己一个人跑了?”
“那不然呢?”贺岁愉语气无辜。
赵九重噎住,想开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支支吾吾的,“你……你能不能送我去福来客栈?”
贺岁愉闻言,回过头来,语气像是惊讶,又像是疑惑,“你求我啊?”
赵九重“嗯”了一声,迫于现状无奈低头,声音沙哑低沉,还没苍蝇的叫声大,毫无血色的一张俊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贺岁愉仿佛完全看不出对方的难为情,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我没听错吧?赵少侠竟然有求于我?”
赵九重见她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也难得的没有说什么,大概是伤势严重,没什么多余的力气生气,只半死不活地靠在墙角任她说。
贺岁愉趾高气昂地翻了个白眼,“我可没忘记,当初,您多管闲事抓我蹲大牢的时候有多神气啊。”
她摇头晃脑笑嘻嘻的,“我看啊,赵少侠您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就别让我这个‘小贼’帮忙了。”
说罢,贺岁愉拔腿就跑。
刚刚那几句奚落说出口,她堵在胸口该出的气也顺畅了一点。现在,她得赶紧溜咯,早点跟这个姓赵的撇清关系,省的又要倒霉。
贺岁愉跑出了十几米远,赵九重看着那个背影,磨了磨牙。
他和她一起也经历了好几件事,大概摸清了一点贺岁愉的性子,压住心底的不虞,在她身后大喊:“若小兄弟能送我去福来客栈,在下必有重金酬谢!”
听到钱,贺岁愉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她的确可耻地心动了。
只经历极短暂的一点犹豫,贺岁愉就将自己方才坚定“不管他”的想法抛诸脑后,转过身来,扬着下巴看向赵九重,先问了最重要的问题,“多少钱?”
赵九重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
贺岁愉眼睛一亮,声音都拔高了,“一百两?”
赵九重:“……”
他眼角抽了抽,“你不如去抢。”
贺岁愉的语气有点儿恨铁不成钢,“我要是有你这身功夫,十个一百两我都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