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贺岁愉奇怪地看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九重莫名地生出一点怒气,“你!”
  贺岁愉抱着胳膊,一脸理所应当道:“行侠仗义是你这种有武功傍身、能孤身闯荡江湖的人应该做的事情,和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有什么关系?”
  赵九重脸色一变,对贺岁愉的话颇为不齿,怒斥:“男子汉大丈夫,却连一点担当都没有!懦夫!”
  贺岁愉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看见他一脸愤慨,都气笑了。
  她懒得再跟他争,抬步就走。
  这次,赵九重死心了,或者是对贺岁愉彻底失望了,没有再抓住她的胳膊。
  贺岁愉心道:这样最好,在弱肉强食的乱世,她尚且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哪有余力拯救别人?
  心够冷够硬够狠,才能活下去。
  她大步朝前走,加快了脚底的步伐。
  忽然,赵九重对着她的背影喊:“你真坐视不理啊?”
  贺岁愉顿了一下。
  脑海中闪过那道短促的小孩子哭声和箱子底下流出的血,犹豫了一下。
  但是理智恢复以后,又想起来,巷子里有那么多人,她这弱不禁风的身板儿,还一晚上没吃饭没睡觉,冲上去不就是送死么?
  而且,她现在身无分文,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哪管得上别人的死活。
  他当谁都是他那样不愁吃喝、武功高强的大少爷吗?
  最终,贺岁愉在短暂的一番心理挣扎后,还是头也没回地走了。
  赵九重看到贺岁愉停下脚步的时候,还以为她良心发现,改变了主意。
  但令他失望的是,贺岁愉犹豫片刻,还是离开了。
  他本来以为,他们在王家后院共患难以后也算是有几分交情了。没想到是他自作多情。
  果然,他就不应该对一个人品低劣的小偷有任何期待。
  -
  贺岁愉走后,赵九重在巷子口悄悄观察了一会儿。
  他瞅准机会,趁着仆从们进院子搬东西,守在马车旁边的老头儿也进去的时候,迅速钻进了其中一辆马车里。
  天色还是黑乎乎的,马车里面就更黑了。
  赵九重轻轻地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在黑暗中,他模糊地看见几个小孩子蜷缩在箱子里。
  其中一个小女孩是醒着的,发现有人打开了箱子,顿时挣扎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的嘴巴被布团塞着,所以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赵九重连忙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对她说:“安静,我会救你们出去。”
  小女孩儿听懂了赵九重的话,乖巧地点了点头,用亮晶晶的、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赵九重,好似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很快,马车外响起了脚步声,那老头儿和仆从们回来了。
  赵九重神色一慌,慢慢靠近马车口。
  他心跳得有些快,全神贯注,静静地等待一个最佳的出手时机。
  “唰啦——”
  那老头儿一把掀开马车的布帘子,两个仆从正抬着箱子要往马车上放,一抬头就看见了马车里蹲着的赵九重。
  “你——”仆从惊愕。
  “砰——”
  仆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九重一人一脚,猛地踹飞了出去。
  老头儿转过身来,就被迎面一个拳头砸晕了过去。
  其他抬箱子的仆从听到外面
  的动静,迅速跑出来帮忙。
  赵九重身手敏捷地跳下马车,赶在他们跑出来之前把他们堵在了院子门口,他虽然功夫不错,但是耐不住对方人实在太多。
  他孤身一人,想要解决院子里这么多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对方还有武器,他最多能做到暂且拦住他们,实在抽不出余力去救箱子里被绑住的那些孩子们。
  赵九重渐渐地体力不支,感到了一阵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身上添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上衣几乎被鲜血染了个遍。
  巷子里有其他人家听到了巷子最里面那户人家门口吵闹的动静,有的人家开了门来看,但是看到打打杀杀的情形,又连忙回了自己院子,紧紧关上了大门。
  此刻,他完全是孤军奋战。
  那领头的仆从见赵九重形容如此狼狈,而且明显的力不从心了,大笑着道:“小子,多管闲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赵九重顾不上说话,累得胸口起起伏伏,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敢停歇,稍有停滞,一不小心,就要叫对方的刀剑戳成筛子。
  他甚至已经想到,或许他会丧命于此。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姓赵的,你挺住啊你!”
  第8章 共骑“你家住海边啊?你管那么宽!”……
  赵九重不必回头,便听出来,这是方才明明已经离开的那人。
  看来这小贼良知未泯,还不算无可救药。
  想到这里,青年因为失血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上,绽开了难得的笑容。
  贺岁愉看见以后,都要急死了,都什么时候了,他顶着一身血还笑得出来,早知道他是这么个情形,她就不回来送死了。
  她也是贱,走都走了,又跑回来。
  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不过,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在贺岁愉那一声厉喝以后,赵九重顿时精神大振,他一把夺过那仆从的刀,横砍回去,当即削下了那人的脑袋。
  “啊呀!”人群中发出了惊呼声。
  那群仆从的头儿见赵九重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又惊又怒,扯着嗓子大叫道:“上!给我杀了他!”
  赵九重以一当十,与院子里的仆从们混战,贺岁愉赶紧朝马车跑去,爬上马车去打开那些箱子,打开了箱子又赶紧解开绳子,让孩子们从箱子里出来。
  她最先发现了刚刚被赵九重打开的那个箱子。
  她一上马车,那箱子里躺着的小女孩就睁着一双黑葡萄一样水灵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贺岁愉一抬头,正对上那双眼睛,吓了一跳。
  她拍了拍胸口,一边解开绑住小女孩手脚的绳子,一边着急地说:“你把马车里的箱子打开,把他们的绳子都解开,我还得去旁边那辆马车。”
  “绳子解开了就跑!赶紧分开跑,跑远些,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
  “听明白了吗?”
  小女孩立刻点点头,着手叫醒其他孩子,帮其他孩子解绳子。绳子被解开的小孩也跟着小女孩一起,解救剩下的人。
  贺岁愉见状,迅速跳下马车,朝另一辆马车而去。
  她渐渐平复了起伏的心情,随着动作的熟练,手上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这些小孩儿都被喂了迷药,除了刚刚的那个小女孩是醒着的,剩下的都陷入了昏迷。
  贺岁愉不但要解开绳子,还得把他们叫醒。
  “解开绳子以后你们就赶紧跑,分散朝不同的方向跑,然后找地方藏起来,别让他们再捉住你们!”她着急地说。
  孩子们都纷纷点头,一边慌乱说着谢谢,一边跳下马车,逃跑了。
  贺岁愉费了好一番功夫,在大冷天的凌晨,热得满头大汗,才把所有活着的孩子救出来。
  马车里的大箱子都空了,只有一个里面还躺着一个小孩。
  她已经没了呼吸。
  贺岁愉刚刚看到的箱子底部渗出来的血,就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她褴褛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尽,箱子的底板上静静地躺着一滩红到发黑的液体。
  小女孩闭着眼睛,蜷缩在箱底,像睡着了一样,只是手里仍然紧紧握着锋利的碎瓷片。
  贺岁愉不知道,她这样做,是因为无法忍受折磨、心灰意冷而自杀,还是想要借此留下记号想要向他人求救,争取活下来的渺茫机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人会在乎一个已经死去的小女孩生前的想法。
  毕竟,在这样的时代,连人命都是没人在乎的。
  贺岁愉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跳下了马车。
  她回头一望,赵九重几乎快成了一个血人,上半身已经彻底叫鲜血浸透。
  “跑!”她冲赵九重大喊,“快跑!”
  说罢,她就往巷子口跑。
  赵九重一脚踹飞最后一个扑上来的人,拔腿就往外跑。
  他一边跑,一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在雾气迷蒙的清晨,哨声传得格外远。
  很快,巷子外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
  贺岁愉抬头一看,是赵九重那匹马来了。
  赤色的马鬃在寒风中飘扬,威风凛凛。
  赵九重动作快得像一尾游鱼,跨步上前,飞身上马,一气呵成,不知道这个动作做过多少遍才能如此熟练。
  “手给我!”他着急地喊道。
  身后的人追得很紧,贺岁愉的心狂跳,耳中一片嗡鸣,在一片喧嚣与混乱中,下意识递出了自己的手。
  赵九重神色果决坚定,紧紧抓住了她,然后,一把将她拉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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