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余逸宁。”
  女人答应着,手机那端传来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估计是在查什么,随后回答着:“啊,有的。”
  “把他老师电话给我。”纪棋语速很快,听起来有些凶。
  女人迟疑了一下:“您找他有什么——”
  “把他电话给我,我有事问他。”
  可能看得出纪棋很急,女人把手机号码报了过去,刚说完那一连串数字电话就被挂断了。
  纪棋按照女人说的号码拨了过去,手机响了两声就被接听,对方喂了一声,听起来年纪不大。
  “余逸宁昨天下午有没有去上课?”
  男人先是一怔,接着问道:“您是余逸宁的什么人?”
  “我问你,余逸宁昨天下午有没有去上课!”纪棋开始不耐烦,音量拔高。
  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纪棋就是想听,想知道最后结果,有种自虐似的病症。
  “来上课了。”男人如实回答,可回答完反而对面急躁的人却没了声音。
  不对啊,怎么可能会去上课了,纪棋呼吸急促,眉头紧蹙。
  如果去上课了那就说明,他根本没听到自己和周加衡的对话,那他会去哪,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还在听吗?喂?”男人拿下手机看了一眼,也没挂断啊,“喂?”
  “他几点到的?是不是一个叫余安声的男人送他去上课,就黑色头发,身高大概一米七八,眼睛很大,长得很漂亮的那种。”
  “是不是?”
  纪棋一连串说出一大堆,嘴里重复着,不停喃喃的样子让对面的男人有些毛骨悚然。
  男人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是的,人长得很好看,眼睛也蛮大,不怎么说话。”
  纪棋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那他昨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或者说不对劲的地方,你仔细想想?”
  男人面露难色,以为自己摊上了什么事,连忙推脱道:“啊,我记不得了,昨天好像也没——”
  话说到这男人突然停了下来,有些迟疑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反常,应该不算什么吧。”
  “什么?”
  “就是,我们上课的时间是下午的两点到五点,但昨天余逸宁小朋友迟到了。上课的时候他告诉我说,因为走到半路的时候发现吉他忘带了,所以他哥又带他回去拿的。”
  说完后男人没当回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
  “谢谢。”
  他听到对面男人的声音,和刚开始截然不同。缓慢、飘忽、空洞,不含一丝希望的声音。
  手无力垂下,手机从微微蜷曲的手指中滑下,纪棋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明明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不过是提前了一些罢了。
  站在客厅中央很久,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影子边缘刚好落在那张全家福上。
  光亮落在余安声和小伞的脸上,只有他一个人被影子罩住。
  纪棋曾经在大脑中无数次想过余安声发现真相时的场景。可能会歇斯底里的吵闹,或者冲上来扇自己几巴掌。
  就算是要离开,也是发泄过后,最起码从他手里拿走些什么再离开。
  他唯独没想到是这样干脆利落。明明余安声是那样唯唯诺诺的人,就连读书会选书都再三犹豫,离开这却没有一丝迟疑。
  怪不得昨天他看起来那么反常,一声不吭,还问自己爱不爱他。纪棋苦笑两下,果然,问那个问题的时候余安声就已经全知道了。
  所以他看到自己演戏,违着心说出爱他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
  手机被他重新捡起,他按下一个号码,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挂在墙上的全家福,里面的每一个人都笑眼盈盈。
  接通后对面是嘈杂的音乐声,混着人们的欢呼和打闹,周加衡努力扯着嗓子,问他怎么了。
  纪棋先是沉默,继而慢吞吞地说:“都知道了。”
  “什么?”
  周加衡听不清楚,朝着旁边几个鬼哭狼嚎的人摆了摆手,包厢瞬间安静下来。
  “都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周加衡愣了一下,虽然有了答案但还是出口问道:“谁啊?”
  “余安声他全都知道了。”
  周加衡嘴巴张了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一会,他才消化过来,语气轻飘飘的:“这不正合你意吗?”
  是啊,是啊,他恍惚,这本来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咣当——
  墙上的全家福不知道被碰到了哪里,晃荡两下后直直地摔落在地,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第51章
  “哥哥,我有点困了。”
  余安声坐在床边发呆,直到小伞从床上爬到他旁边再一次重复,他才象征性地动了动。
  连夜收拾东西离开那里,这会余安声才有了实感,拿起一旁的遥控器将电视关上,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困了就睡吧。”
  小伞不解,他拽着余安声的衣摆问:“哥哥,我们为什么不回家?”
  回家,余安声听到这两个字浑身发抖,心脏随着呼吸的频率一下又一下刺疼着。
  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小伞想要回家吗?”
  “想啊,”小伞什么也不知道,眨着眼睛认真地说,“哥哥不想回家吗?”
  余安声扭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他抬起胳膊擦了好几下,生怕被小伞看见。
  “哥哥……”小伞意识到了什么,他小声喊着,过了一会从后面抱住余安声,“哥哥在哪我就在哪。”
  哄完小伞睡觉后,余安声迟迟没有上床,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在墙边摆好,小白在临时买的猫窝里安静地躺着。
  手机屏幕不时亮起,上面的未接电话和消息提醒堆积如山。
  那天的事余安声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回家路过书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那些真相就自己钻到了耳朵里。
  腿跟灌了铅似的,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把那些刀片般的话都听了进去。
  直到听到纪棋让周加衡想个理由时,他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羞辱感无力支撑着他,甚至连冲进去质问纪棋的勇气都没有。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软弱。
  余安声想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也能装出来?装得那么深情,那么认真,就连谎话在他嘴里也能变成淌着蜜的花。
  小伞这会儿睡着了,余安声终于能哭出来,不敢发出声音,他抱住四不像将脸埋了上去,脊背拱起,瘦弱的身子像筛子一样轻微抖动着。
  他在心里无助地喊婆婆,只有这样才能好受一些,哽咽声也渐渐从玩偶中溢出来。
  酒店订了五天,事发突然,余安声连夜给自己和小伞请了假。卡里的钱用来租一个地势不错的房子绰绰有余,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在找房子。
  小伞没再询问余安声为什么不回家,和他一起跟着中介看房子的时候也努力活跃气氛。
  中介不知道两人什么关系,以为余安声离婚带娃,不免有些心软,介绍的房子都是价格划算的。
  “您看看这一套,小两居,七十平,虽然装修没那么现代化,但胜在温馨实用。而且周边的基础设施也很好,不出五十米就有一个地铁口,菜市场和大型商场也不远。”
  余安声转了一圈点了点头,电梯房四楼,一梯两户。阳光从阳台的窗户打进来,将大半个屋子都照亮。采光不错,余安声问了一下价格。
  “房东人在国外,不是个缺钱的人。之所以把房子租出去就是希望房子有点人气,价格的话是一千五一个月,押一付三。”
  “一千五?”余安声有些不可置信,再次向中介求证:“只要一千五。”
  中介点头,随即弯腰摸了摸小伞的脑袋,抬头对余安声说:“要不是看你带个孩子,也不容易,要不然我这房子肯定不会介绍给你的。”
  说完补充了一句:“所以,以后要是有其他朋友租房子或者买房子记得介绍给我。”
  余安声鞠躬感谢,连连答应。
  合同当天就签好了,押一付三,另外交了一半的中介费。房子里面很干净,将东西从酒店搬过来后,余安声就开始打扫卫生。
  房东的微信是中介推过来的,一个黑色头像,余安声自我介绍了一下,那边没回信息,很久之后才回一个嗯字。
  家具电器都还挺全,余安声不需要额外添置什么东西,这反而给他省下了一笔开销。
  手机上发来微信提示,余安声打开,是纪棋的消息。
  [见个面吧,我们把话说清楚。]
  余安声内心没什么波动,本以为看到纪棋的消息会气愤或是难过,可他现在居然没有一点感觉,就连眼泪也挤不出一滴。
  大概是前两天已经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
  将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时,一堆小纸片从书本中掉落,散落一地。黄色的便利贴颜色明显,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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