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独坐在喧闹气氛里,却如死水般平静,虽然作为好朋友不该说,可那副样子明显就是失去了希望和生志的漠然感。
  陈橙跟俞原野商量,要找个时间带着程舒逸去看心理医生。
  可刚说完没过几天,程舒逸就出了车祸。
  看着面色惨白仍在昏迷中的人,更加坚定了陈橙的猜测。
  “这段时间,舒逸有在你面前哭过吗?”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陈橙抬头看向满脸不解的俞原野:“就是那种情绪崩溃的,不受控制地大哭。”
  被这一问,俞原野忍不住皱起眉在心里回忆。
  小时候的程舒逸情绪外露活泼开朗,偶尔撒娇耍赖已是常事,可是不记得从什麽时候开始,俞原野再也没见过活泼的程舒逸。
  这麽多年程舒逸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要,除了在得到周昭线索时有过着急和紧张的情绪波动外,基本上不会外* 露情绪。
  基础情绪都深埋着的人要情绪崩溃不受控制的大哭,俞原野翻遍脑海都找不到一次。
  “从来没有过。”俞原野如实道:“她长这麽大,我没看她哭过。”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陈橙叹了声气道:“芋圆椰,舒逸病了,她的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重。”
  病房的气氛因为陈橙这句话而瞬间冷了下去。
  房间里弥散着死一般的沉寂。
  俞原野的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捏了一把,她看着昏睡中的人,眼神里的心疼和怜惜几乎要溢出来。
  明明程舒逸是她们三个人里最小的,可却是扛事最多的一个。
  这麽多年,俞原野只知道程舒逸被周昭的死给困住了,她以为找到周昭程舒逸就可以好起来了。
  可是现在看来,程舒逸似乎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
  她仍将自己困在围城中封闭起来,做完旁观者的朋友们进不去,而被困其中的程舒逸走不出也挣不脱。
  俞原野长长地叹了声气,抬手轻轻为程舒逸掖了掖被角。
  不知是感受到了病房里的沉重气氛,还是药效过劲了,昏睡中的人微微皱了皱眉,像是挣扎在梦里出不来,极力忍受着某种痛苦。
  “舒逸?”
  察觉到异常的俞原野迅速反应过来,轻声唤道:“舒逸?”
  陈橙没敢由于地按了调用铃,也隔着被子轻轻拍着程舒逸,呼喊着她的名字。
  缠绕着的梦魇困境在这一声声呼唤中终于被挣脱开,程舒逸猛地睁开了眼睛。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溢满生理性的泪,眼神空洞呆滞地盯着天花板。
  长达一天一夜的昏睡并没有带来充分的休息,无休止的噩梦几乎耗尽了程舒逸的全部力气。
  在不断循环的梦里程舒逸又回到了那天的山上,可是跟她上山的人却变成了司听白。
  山顶没有坍塌的房屋也没有受伤的小孩,无功而返的程舒逸牵着司听白走大路下山。
  可是不知道为什麽,路面越走越窄。
  原本是大路的方向,却眼睁睁变成了那条崎岖蜿蜒的小路,程舒逸牵着司听白走得很慢很慢。
  可即使是非常小心的情况下,意外还是发生了。
  天骤然黑下去并且开始下起了暴雨,路面变得泥泞不堪,程舒逸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牵着的司听白就整个摔下去。
  脚下的泥泞变成吞噬人的沼泽。
  司听白站的地方变成沼泽的旋涡点,她的脚开始不断下陷。
  来不及反应也没有丝毫犹豫,程舒逸扑过去死死抓住司听白的手,拼了命地想将人给往外拽出来。
  可是她的努力只是徒劳,司听白下陷的速度越来越快,不论程舒逸怎麽努力都拽不动。
  一直没开口的司听白突然流淌出眼泪,狠狠甩开程舒逸的手,大声控诉着:“滚!”
  “你还是要周昭!”
  “二选一,是你抛弃我的。”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控诉声程舒逸还没来得及反应,她感受到身后有东西在靠近。
  随着司听白不断地陷入到泥泞中去,从另一汪泥潭中慢慢腾升起一道身影,朝着程舒逸贴近。
  泥浆的味道裹挟住程舒逸,逼得她不得不慢慢转过身去看。
  下陷的司听白换来了周昭的上升,悬浮在半空中的周昭浑身是泥泞,那双空洞的眼睛流淌着血泪,不停开合的唇里涌现出风声。
  “山上好冷啊……舒逸…
  你来……带我回家了吗……”
  风声夹杂着话语声,像是被报废掉的机器磁带,那声音直直往程舒逸心里钻。
  牵着司听白的那只手已经裹满了泥,站在原地的司听白眼睁睁就要消失了,被泥水拽住的程舒逸艰难地挪着步子,下意识地往司听白那个方向靠。
  她想拉住司听白,她不想让司听白消失。
  可是所有努力都是徒劳,司听白的最后一丁点指节也被泥水吞噬,从另一个泥潭里钻出来的周昭完好无损地站在了身后。
  这一次程舒逸根本没有做选择,但司听白却消失了。
  像是惩罚,又像是报复。
  从梦里挣脱出来的程舒逸大口大口喘着气,理智也开始回笼。
  温暖的病房,入眼是白花花的墙壁。
  手臂和膝盖处都包裹着纱布,消毒水混杂着药物的味道往鼻腔里钻。
  程舒逸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没有泥浆也没有血液,身边是焦急的俞原野和陈橙。
  还好,是梦啊。
  自己没有带着司听白上山,没有再搞丢司听白第二次。
  程舒逸长长地舒了口气,干涩的喉咙发出呼呼的喘息声,这声音倒是听起来像那梦里传出来的风声。
  被按铃叫来的医生帮程舒逸再一次做了检查,各项体征指标都是健康平稳的,除了皮外伤外并没有大碍。
  “可是医生,舒逸她还是不能发出声音。”俞原野看着努力想发出声音的人,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脊:“请问这什麽时候能恢复啊?”
  听着俞原野的话,医生沉吟片刻又检查了下程舒逸的喉咙,嗯了声说:“突然失语和情绪是有关系的,当患者出现心情低落以及情绪紧张,会导致失语的现象出现。”
  “失语主要是由于神经中枢病损,导致抽象信号思维障碍,以及脑外伤受损或脑血管供血障碍受损引起的1,但是我们已经为程小姐做过脑ct和详细检查排除过,没有问题,所以程小姐还是应该多休息,把情绪和心情调理好了,自然就可以发出声音了。”
  细致地叮嘱完注意事项,临走时,医生又给程舒逸补开了一些安眠好睡的药,反复强调要好好休息。
  病房门被关上,俞原野强撑起笑意道:“听见了吗?医生叫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嗓子自然就好了。”
  听着俞原野的话,程舒逸难得乖巧地点了头。
  她现在没有了工作,连个忙起来分散注意力的借口都没有。
  吃了医生开的药和陈橙煲的粥后,刚醒没多久的程舒逸洗漱完再次睡了过去。
  严重亏空的身体这一养就是一个星期。
  俞原野把过年没敢用的年假给休了,和陈橙一起寸步不离地陪着程舒逸。
  在两个好朋友的悉心照顾下,程舒逸的嗓子终于可以发出声音来了。
  虽然还是有些断断续续的,但比无法发声的状态要好多了。
  这个星期里不能讲话的程舒逸,偶尔看着窗外发呆,偶尔会要看电影,偶尔想出去走走。
  她身上多是些皮外伤,用着药细心养着恢复起来很快,几次骨折也并不严重,医生说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
  虽然有医生的话,可是一想到那车卡住的位置,程舒逸跟死神擦肩而过的事情,俞原野还是忍不住心惊。
  阴沉沉一周的天难得放晴了,养了一周的程舒逸闹着要出院。
  她用沙哑断续的声音说:“我想看我姐姐,江医生说她随时会醒来。”
  想看姐姐是真的,但程舒逸也有私心。
  养病的这段时间里,程舒逸将过去跟司听白在江城娱乐养病那一周做过的事情全都做了一遍。
  重看她们看过的影片,一个人去她们逛过的花园。
  可是故地重游多少次,不过是在刻舟求剑罢了。
  经过那场车祸,直面死亡的瞬间里程舒逸想通了许多事情。
  她幻想着周昭还活着,幻想着程游历没生病,甚至也幻想过没遇到过司听白。
  可还是一切也都是幻想而已。
  活下来的程舒逸还是回到了糟糕的生活里,她在那走马观灯一样的前半生回顾里惊觉自己妥善地安排好了所有人的后续。
  却唯独没有过她和司听白的。
  因为她根本不想跟司听白就这样结束和分开。
  上天没让她如愿全去死,那她和司听白之间也不可能就这样结束。
  这一个星期里程舒逸总是忍不住会想司听白现在在做什麽,盛知鸢的身体恢复了吗,在程舒逸独自一人守着回忆的这段时间里,司听白是不是正陪着盛知鸢在做她们曾经做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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