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不论是负责报道的记者还是乔装成便衣的警察,别说人了,就连提前飞行的设备也没有跟上。
  周昭忍不住在心里泛起疑惑,开始打量起四周。
  而紧紧绷着心弦的程舒逸再也不愿意等待,她不管是不是有塌毁的可能,径直就冲进了那个木屋里。
  几乎是刚踏进去,空气里的血腥味就逼得程舒逸不停反胃呕吐。
  这栋从外面看起来像是自然坍塌的木屋,内里却被人为毁得乱七八糟,散落的绳索,坍塌的房顶,被暴力折断的椅子,木棍,甚至还有刀上都沾着血迹。
  没人知道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怎麽样的酷刑。
  环视了这脏乱的氛围,程舒逸不敢再犹豫,她强忍着恶心,开始在眼前这一片废墟中翻找。
  过去的木屋顶都是用稻草铺好的,而现在南边那半块顶的稻草已经全部倒塌,像是在刻意掩埋着什麽东西一样。
  跪在那堆稻草上的程舒逸以手为铲,开始不停地挖掘,越是扒开稻草,难闻的味道就越是往鼻腔里钻。
  废弃多年的木屋里不仅满是灰尘,还有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尸体,已经使用了很多年的稻草承受不起这大力翻找,程舒逸每扒一下,混杂着稻草碎屑的浓郁血腥味就更甚。
  刺鼻的味道逼得程舒逸不停生理性干呕,可她不敢耽误,终于在扒开最后一把稻草后,露出了血腥味的来源。
  这是一个小孩。
  确切来说,是一个生死未卜满身是伤口的小孩子,看年纪约莫八九岁的样子,鲜血沾满了她全身,那些被砸毁了的东西应该都是用在了她身上。
  程舒逸紧紧绷着的那根线突然断了,她庆幸被绑架的人不是程游历的同时,又忍不住可怜被折磨成这样的人只是个小孩。
  眼泪像断了线似的啪嗒啪嗒落下,程舒逸深挖着的手不敢停,哆嗦着靠近那个小孩,试探着她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息。
  咽了咽口水,程舒逸继续深深挖下去。
  她最宝贝的那双手此刻沾满了泥泞和血迹,粗粝的稻草和藏在稻草下的木屑划伤了手背,新鲜的血液涌出来,滴落到那个小孩早已经凝结的伤口血块上。
  用尽全身的力气,程舒逸终于扒干净了粘在这个小孩身上的全部污浊碎屑。
  同时也漏出了这个小孩满目疮痍的身体,这样瘦小的一具身躯上几乎没有了一块好肉。
  外翻的皮肉上沾着稻草碎屑,流尽血的伤口泛着白又落着灰。
  程舒逸抑制不住生理性的恶心干呕,再次被呛出泪来。
  环视了一圈,这个地方除了这个小孩外,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可以确定的是,程游历安全了。
  提心吊胆到现在,程舒逸终于可以松懈一口气了,她半抱半拖起这个小孩,开始往门外走去。
  检查完了四周的周昭看着程舒逸踉踉跄跄地出来,怀里还抱了个人。
  几乎是瞬间,周昭只觉得浑身气血逆涌,她有些不敢上前,怕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程舒逸会崩溃。
  可是当周昭走过去后发现,程舒逸抱着的是个小孩。
  “她是?”周昭看着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小孩,完全陌生的脸,不认识。
  程舒逸也摇了摇头,慢慢跪下去将小孩放平:“我姐姐不在里面,这个被标记出来的地点里,我只找到了她。”
  眼前这个已经陷入休克的小孩,就是这场绑架案的受害者。
  “不是司雪吗?”周昭有些疑惑,“信息对不上,我刚检查完了周围,还拍到了些痕迹,目前还是没有上山的人,反倒是下山的路被踏过,根据痕迹来看,这群人应该是昨晚或者今天淩晨下的山,还好我们走了小路,完美错开了。”
  周昭刻意隐瞒了真实信息,事实上她们上来的那条路不久前刚有被踏过的痕迹,而且巧合到几乎跟她们刚错开。
  不知道是不是司雪被转移了,还是那夥人没有走完。
  这些线索周昭没有说。
  周昭掐头去尾说着她收集的信息,程舒逸边听手里边忙活。
  上山前,程舒逸特意去药店买了药品,消炎止血抗菌包扎,就连专门买的云南白药里的那颗保险子在此刻也派上了用场。
  简单的为昏迷中的小孩处理完伤口后,程舒逸又拆开了一瓶水,强行掰开她的嘴巴把保险子给灌了下去。
  励志要当战地记者的程舒逸也自学过一些简单的救援,原本以为要等以后才能用上的知识在此刻派上用场。
  她沉稳冷静,手法娴熟地为昏迷的小孩处理完伤口后,又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将人包裹住。
  看着程舒逸的动作,周昭忍不住问:“舒逸,你不会是要带这个小孩下山吧?”
  到现在还没有人上山,小路窄小到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行,大路的耗时是小路的两倍,甚至比小路的风险还要高。
  周昭很不赞同程舒逸的行为。
  已经将人打横抱在怀里的程舒逸撑着木棍,慢慢爬起来:“是的学姐,我要把这个小孩带下去。”
  虽然并不知道这个小孩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什麽会卷入这场绑架案中。
  可是毕竟她现在还活着,程舒逸不想也不愿意把她放在这里等死。
  包里储备的食物够四个人吃一周,水和物资都充足的前提下,程舒逸不可能放任不管。
  “舒逸,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周昭严肃起来,分析道:“我们很有可能是目前唯一在山上的,被绑架的根本不是司家的二把手* 司雪,而是一个陌生的小孩,线人给的线索有误,所以现在原本定好要上山的一组和二组的成员根本没有来,就连提前来确定山况的无人机航拍都没有,没有接应也没有救援,我们自己走小路都花了将近两天时间,现在还要带一个生死未卜的小孩子,没人能确定她还能不能活,舒逸……”
  周昭隐瞒了刚刚环查四周时拍下的那张照片的线索,眼下这桩绑架案根本不是寻仇或者勒索。
  恐怕程舒逸上山的事情也是被引导的。
  听着周昭的长篇大论,程舒逸有些不认同地皱起眉:“学姐,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我为什麽选择记者这个行业吗?”
  周昭被问得一愣,话堵在喉咙里,阴沉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积压不住了般垮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体上泛起痛,程舒逸的声音在雷雨声里格外坚定。
  “倘若一个国家是一条航行在大海上的船,新闻记者就是船头的瞭望者。他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观察一切,审视海上的不测风云和浅滩暗礁,及时发出警报。”程舒逸的声音顿了顿,盯着周昭的眼睛说:“这是现代新闻之父普利策的名言,也是我当记者的初心。”
  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程舒逸的声音,恍惚间周昭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对这个学妹心动的时候。
  作为新闻系新生代表的程舒逸站在讲台上,也曾讲过这句话,也是这样的坚定和认真。
  “我要做挺立船头的“瞭望者”,虽然上山是因为我的姐姐,但是现在不是了。”程舒逸紧了紧怀抱,暴雨砸在她手背的伤口上,雨水混杂着血迹落下:“我不管这个小孩有什麽身份,哪怕她只是一个平凡普通人,我也会把她带下去,该给她的公道和真相,不该因为她不是司雪,也不该因为她身上没有话题度,而忽视。”
  “更何况我们现在有充足的体力和资源,为什麽要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流逝呢?”程舒逸反问着,“学姐,这不是我认识的周昭会做出的决定。”
  雨大到程舒逸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了。
  可是她还是倔强地看着周昭,她不信自己信任的学姐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更不信自己决定并肩的人,已经忘记了初心。
  身后被雨水浸透的木屋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了般,颓然地倾倒下去。
  周昭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反驳的声音:“那现在我们只有两个选择。”
  “要麽,把这个小孩放下,你跟我一起走,要麽你抱着小孩走大路寻救援,我走小路把消息带下去。”
  两个选择程舒逸都不认同,她轻声反驳:“我们为什麽不一起走大路呢?”
  “这个案子没有那麽简单,舒逸。”周昭冷静道:“这里面涉及到的人远比想象中要复杂,更何况这个小孩的身体已经撑不到我们抱着她从大路走下去了不是麽?”
  “如果你要跟我走,那就把这个孩子丢下。”
  感受着怀里小孩微弱的呼吸,即使程舒逸紧紧搂抱着她,可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体的余热在流逝。
  这个小孩身上的伤那样重,丢在山上,别说等着自己从大路下去找救援,恐怕就是抱着走小路也是凶多吉少。
  “那我跟着你一起走小路。”程舒逸紧了紧怀中抱着的小孩,语气坚定道:“我不会把她丢在这里等死,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走小路下山,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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