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英素压着声:“人就是暂住,寻到家人后总是要走的,不过说起这事,先前让你帮忙打听的婚事,可有着落?”
  王林入京前,周英素便想着在村里说房姑娘回来,立业家成,双喜临门,如今王林没得功名,家成立业也不是不可,总归先谈好婚事总不会错。
  “有是有,不过要看铁柱喜欢才成?”谢三婶知道王林性子,挑媳妇这事儿,怕不是那么好谈。
  “成,回家后我跟他说说,铁柱最是孝顺,自会听的。”周英素说,“那我先走了。”
  花影给婉儿送了盆栀子花,小姐妹谈得来,周英素回的路上嘱咐道:“过两日她们才上山,你到时间跟着去就成,不过山里不好走,你不识路,得跟紧些,免得迷路了不好寻人。”
  “知道了,周婶。”李慕婉乖巧搀这她手臂,笑容宛若春日桃花。
  周英素疑惑,而后又舒眉展颜。
  她初来王家便喊的王婶,那是她还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便只能这么喊,定然是因为今日听了花影喊周婶,这才改了口。
  夜里用饭时,周英素寻思后还是说了这事。
  “孩他爹,我跟谢三婶问了那事,说是能办,”周英素观测着王林的反应,“铁柱得空同我一起去见见,昂?”
  王林停筷,“娘,什么事?”
  李慕婉也听着,没插话。
  “你今年也十八了,谢三婶说了房姑娘,让你跟人相识相识,若是相得中,今年就娶回来。”周英素想着儿子成家便满目春风。
  李慕婉夹菜的筷子稍顿,有些茫然,很快又消散了。
  王林话语坚决:“娘,儿子如今还没这个心思,回谢了吧,免得耽误人家姑娘。”
  “家成立业嘛。”王天水也顺着是,“你无需顾及太多,娶亲了也能考功名。”
  王林孝顺,不想驳父母好意,低头没再说话。
  之后扒了两口饭便离席了。
  夜色正好,王家村舍的灯火星星点点,王林坐在树枝上望着黑夜,只能看见高悬的星辉,时有田间虫叫蝉鸣,搅乱思绪,不知在想什么。
  李慕婉消食在小院外遛弯,走着走着便远了。王林望着小径的人影漫步,踢着石子沉思,也不看路。
  “扑通”一声,前方的池子溅起水花,惊着垂首的李慕婉,李慕婉寻着头顶动静,隐约有个人影,黑暗里看不清,她防备后退几步。
  “谁?”
  王林一跃而下,定定立在她跟前,发带因风动而起,神色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清朗,嗓音冷淡:“走路看路。”
  “义兄?”李慕婉手轻放红唇,反而松下口气。
  “不知道前边有个池塘?”王林鼻梁高挺,月光照着反射光亮,鹰眸散着淡淡凉意,冷道:“夜黑风高的,掉进去了可无人能救你。”
  他步子逼近,李慕婉受着压迫感,悻悻后退,温吞说:“义兄没,没在房里温书?”
  星光漫在露雾里,李慕婉闻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颀长身影倍感压迫,面颊也渐起了红晕,“何时,何时也出来的?”
  “爹娘要我考取功名,我便一心温书钻习,爹娘要我成家,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我出来赏月透气也需同你说吗?”王林步步紧逼,眸子却是藏了一抹少年难见的逗趣,只是夜色遮住了,李慕婉看不见,也不敢看他。
  被逼退的人只能抵在树上,无路可退。
  “婉儿,婉儿不是这个意思……”
  王林绕过她,走出几步:“夜里村子路不好走,别走太远。”
  说罢回了竹林小院。
  独留李慕婉沐着夜风,池子里的泥腥味伴在风里,让人不适。
  第6章 采药
  李慕婉回到房间,在窗台前站了许久,那盆栀子花散着淡香,她神游在夜色里,对面西厢房的烛火忽明忽暗,王林身影时而在窗前闪过,时而又隐没。
  李慕婉第一次与花影和谢三婶上山采药,从王家村走到山里也要一个多时辰,第一次上山的她显然有些吃不消,不过仍是咬牙跟着在山里转了一日,寻草药也要看机缘,有时运气好采得多,也会找到药用价值更高的药材。
  昏暮过时,花影带着李慕婉先行回到王家村,夜间山里野兽穷出,采药的村民最晚天黑前都会下山,山里常有捕兽陷阱,若无有经验的采药人带着走,也容易中了猎人的陷阱,是以,李慕婉上山前,周英素是千叮咛万嘱咐。
  日光斜过竹林,快到昏暮了,周英素在堂屋担忧念叨半晌,王天水雕刻木段,听着老婆子的唠叨,摇摇头宽慰了几句,又沉浸回手里的活。
  已过昏暮,王林温书出来透气,到堂屋与二老闲谈,周英素放心不下,便吩咐道:“铁柱啊,你去村口看看,婉儿姑娘回来了没有。”
  王林不以为意,并没在意,“她不是上山采药了吗,天黑前村里人都会下山的,娘无需多虑。”
  “她这不是头一次上山嘛,娘担心若出点事,到时候人兄长寻来,咱们该是如何交代啊。”
  “无需交代,”王林说,“我们家又不欠她什么,收留她这些时日,娘对她的事已经很是上心,还要如何?”
  “你这孩子,到底也是你带回来的,”周英素摇摇头,打量着堂屋内李慕婉重新布置的陈设,“婉儿姑娘在家里帮了许多,虽不是咱们家的人,可这几日相处下来,娘能感觉出来她是个好孩子。”
  “你若是不去,那娘自己去。”
  见周英素要出去,王林叹息无奈制止,忙说:“娘,我去吧。”
  王林沿着油菜地的主路出去,村口外道路两边海棠花比前几日又开了些。
  李慕婉背着药篓子,与花影谈谈笑笑,余晖洒在二人身上,有种岁月静好的余音。
  海棠斑影下,少年倚着树枝,折了枝海棠在手里转着玩儿,二人走近后,花影率先看见树下的王林,清脆唤道:“铁柱哥?你怎么在这啊。”
  李慕婉闻声望去,恰逢对上王林的目光,昔日锋利的锋芒有所收敛,却还是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义兄。”李慕婉浅浅唤了人。
  王林朝二人点头,也未说清来意。
  花影机灵得很,打趣道:“不会是来接婉儿的吧?”
  王林没有否认,只道:“我娘差我来看看,怕她走丢了,给我们家找麻烦。”
  李慕婉精致的五官簇成一团,而后又展开笑颜,“我不会给义兄寻麻烦的。”
  “今日婉儿采了不少药,你瞧。”她转过身,将背篓对着王林,王林却只看到背篓里插满了山茶,药材倒是没见着,想来上了山,去折花去了,还谈什么采药。
  见王林不作声,花影往背篓里拨弄了两下,说:“婉儿采的药在下边,被这些花挡住了,时候不早,我得早些回去做好饭等我娘回来,婉儿,铁柱哥,花影先走了。”
  李慕婉与她道别后,看看王林,王林交叠的双臂垂下,将那支海棠插入她背篓里。
  “走吧,我娘担心了你半晌。”
  “嗯。”
  李慕婉转过身,与王林站得近,他这才看清她脸颊上蹭的土,像是擦过了,又没擦干净,衣裳也染了颜色,碎发贴在额间,汗涔涔的,可怜劲儿。
  王林喉间微动,迈出步子,李慕婉紧跟着,今日上山花影同她讲了不少村里的事,包括王家,她这才知道,王家为王林上京赶考积攒了几年积蓄,也在外头欠了些债务,原本王家指望王林能一举功成,却不曾料想天不遂人愿。
  李慕婉心中感慨,又将那些愧意藏得更深。
  眼前的少年,身形颀长,光华内敛,气质斐然,又有股松风水月的书生卷气,让她想起了哥哥,也不知那信送到何处了。
  “义兄,今日上山婉儿收获颇多,想来无需多久,就能攒下一批草药拿去镇上换钱,如此婉儿也能替家里分担一二,义兄全力备考就是。”
  “我们家不需要你的钱,”王林淡漠,“收留你也不是想要什么回报。”
  夕阳将二人身影拉得越发长,李慕婉的影子融入那道长影里,她并未加紧步子,二人却渐渐并排而行。
  夜幕压下时,竹林小院起了风,周英素做好饭菜,站在围栏前张望,王林身影出现,长臂压过周英素,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娘,人回来了。”
  周英素被推着走,李慕婉面带浅笑,从身后喊了一声周婶,又去将背篓的山茶和药材摆放出来,她怔了须臾,从山茶里拿出那支海棠,放在另一侧。
  周英素从堂屋喊:“婉儿姑娘,快洗手吃饭了,在那放着,待会婶来给你收拾。”
  李慕婉应声“好”,净手后又捧了把冷水擦面,才进的堂屋。
  晚饭过后,周英素烧了热水给婉儿沐浴,王家的净房设在厨房后方,位于后院。李慕婉全身梳洗,实在是身上出了许多汗,粘腻得紧,冲完后浑身轻松,连同疲倦一并散去,这才又有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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