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鹤恬手中动作一顿。
宿亭云接着说下去,“还可以再带信过来给你,也可以帮你递信出去。”
阴间簿上的鬼魂,落入阴阳交界处,就再也没有“出去”一说,他们只能选择继续待在阴阳交界处——这个活人进不来、死人出不去的地方。
他们的前方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等到时间一点点消磨掉身上的怨气、执念,然后踏往去向鬼界的路,转世投胎。
鹤恬继续勾线,声音却不免地带上了一点哽咽,“但下次,我可没有别的什么能够帮得上你的了。”
“没关系。”宿亭云把小爪子垫在脑袋下面,“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小恬,你和李三描述的不一样了。出去之后,我可以告诉他,知道你有变化,他一定会很高兴。对了,我会画画,我可以把我所见到的你画下来,带给他看。”
鹤恬再也忍不住,放下手里的钩针和线,一把捞过宿亭云抱在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你这个邪恶黑团子!干嘛非要惹我哭啊!呜呜呜!那个死老头才不叫李三,他叫鹤满!呜呜呜!记得把我画好看一点。”
宿亭云艰难地把自己的两只爪子从鹤恬的臂弯里伸展出来,女孩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在他脑袋上开“花”,他一仰头,把眼泪全擦鹤恬的衣服上,眨着眼无辜道:“小恬,我现在不想洗头……”
鹤恬被他这句话逗笑,最后揉搓了一下黑团子,才不舍地松开手,抹了抹眼泪,继续勾线。
完全编好珠绳需要一定的时间,鹤恬缓过来劲后便问起了宿亭云和鹤延的事,问他们现状如何,知道宿亭云和鹤延目前同居之后,她眼睛一亮,意味不明地“噢~”了一声。
他们还聊起了鹤满的事,待在阴阳交界处的这些年,鹤恬很少从新鬼口中获取到有关于鹤满的消息,这人似乎没再继续当捉鬼师,反倒是鹤延的消息听了不少,她知道鹤延近年来成为了很厉害的捉鬼师,不少鬼听到这个名字都吓得瑟瑟发抖,鹤恬一方面替鹤延感到高兴,一方面又担心鹤延会不会陷入某种偏执。
只是,当鹤恬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小黑团子上时,那种担忧又消散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到宿亭云,就觉得这人身上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道:“我爸他……过得还好吗?”
对此,宿亭云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毕竟鹤满交待他的话里,没告诉他该不该把鹤满的现状实话实说。
鹤满自然是过得不好的,无论是身上穿着的褪了色的麻布衣,还是常年不打理的头发和胡须,又或者是腿上的伤、满墙涂了红字的日历纸,长着霉斑、散发出腐朽气味的木屋,诸如此类,都证明着鹤满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
可宿亭云忘不了鹤满提起笔,一笔一划地写下那封信的神情——期盼、怀念,以及温柔。
于是他挠了挠头,说道:“住得有些简陋,却打扫得很干净,他已经不做捉鬼师了,但会给其他人算算命,对了,他还养了只非常帅气的边牧,每天清晨他都会牵着边牧到林间散步,大概是这个原因吧,他的精气神看起来很不错!特别硬朗,又十分强壮!”
鹤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总觉得这个小团子也不是那么老实。
28颗珠子很快就串好了,鹤恬示意宿亭云变回原形,然后将手串给他戴上,大小刚好合适,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这时,墙上的一个玻璃瓶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并脱离架子,滚落在地。这一声音引起了连锁反应,其他瓶子也开始晃动起来。
宿亭云看到面前的鹤恬脸色一变,原本带着些许稚气的面容在这一刻冷得仿佛要凝结出冰霜来,她从棺材上跳下去,指间夹着符纸,一脚踩碎地上的那个玻璃瓶,连带里面存放的黑气也彻底碾碎,一点粉末都没留。
架子上的其余玻璃瓶都安静了下来。
做完这件事后,鹤恬的神情又恢复如常。
她抬手凝出纸笔,一边写信一边对宿亭云说:“我死后怨气极重,停留在阴阳交界处练就鬼术,如今已成了一名训鬼师,有我在,阴阳交界处里不会再有鬼敢伤害你。”
“至于你想知道的,有关于两年半前发生的事,就等下次见面我们再细谈吧。鹤延好像发现你不见了,正尝试进入阴阳交界处。”
“那流珠手串的修复工作还差最后一步,你告诉鹤延,他知道该怎么做——”
鹤恬将信匆忙折好塞进宿亭云的怀里,而后符纸一挥,送宿亭云回到石碑旁,小蓝和小银见他要走了,赶忙浮出水面,“小黑!”
在消失之前,宿亭云不忘道:“我下次还会来的,再见~”
没听到小蓝和小银说了什么,宿亭云就已经重新回到了黑雾当中,他谨记鹤满的话,倒退着走上四十步,然后闭眼转身,找到门把手的位置用力拉开——
光线重新恢复正常。
宿亭云一眼就看到了门外脸色铁青的鹤延,其凶神恶煞的程度,不输那五名壮汉。四目相对之际,宿亭云心虚地低下了头,慢悠悠从黑门里飘了出来。
“宿亭云!你知不知道……”
鹤延的话还没说完,心虚的某鬼就变成了黑色小团子朝他飘过来,先是围着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了一圈,轻声道:“鹤延~”
最后,小团子软绵绵地趴在他的右肩处,用脑袋时不时蹭一蹭他的下颌处,撒着娇:“我好想你哦~”
此话一出,鹤延的怒火瞬间散了一半。
——诡计多端的小黑团子。
而宿亭云并非是打算依靠撒娇就蒙混过关的性子,他滑进鹤延的怀里,被后者稳稳抱住,然后抬眸解释道:“我有认真做功课,绝不是贸然就前往阴阳交界处寻死。你给我的符纸,每一张的作用我都记得很牢,防止恶鬼近身的那一张,我也有好好戴在脖子上。”
“我这一趟行程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鹤延……”
小团子从布袋里掏出那条流珠手串,举到了鹤延面前,声音里藏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你看,我找回手串了~”
说到这里,宿亭云忍不住又心虚地眨了眨豆豆眼,“这个流珠手串,我……隐隐约约有一点印象来着,好像是个重要的东西~”
“嗯。”鹤延抱着宿亭云往外走,关上门之际,余光不可避免地看见了那张鹤满给宿亭云的符纸,火气瞬间又涌了上来,他揭下那张符纸用力揉成团,直接一个远距离投掷,砸进客厅的那个垃圾桶里,他接着说下去,“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物,他们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舅舅鹤满收养了我。”
鹤延看到,他怀里宿亭云微微睁圆了眼,很奇怪的,明明是这么个黑不溜秋的模样,他竟还能从宿亭云的脸上看到心疼。
他们坐到了沙发上。
鹤延回来得晚了,担心某个小馋鬼等不及要开饭,所以从外面带回了小龙虾和烤鸡翅、烤五花肉。
宿亭云一出来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此刻艰难地趴在鹤延的怀里,整个鬼都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你舅舅……是个好人。”
他控制不住地瞥向茶几上的小龙虾,颤抖着手,试图把流珠手串戴回鹤延的手上。
手串并没能成功戴上去。
宿亭云感觉捉鬼师的手掌摁在了他的尾椎处,霎时间体内鬼气乱撞,他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恢复了人形。
宿亭云原本就趴在鹤延怀里,此刻变回原形,自然也是坐在鹤延的腿上。
捉鬼师的手掌隔着衣服,摁压在宿亭云的后腰上,炙热,又不容反抗的力道,强行把宿亭云锁在了他怀里。
鹤延将流珠手串戴进了宿亭云的左手,仿佛这东西本来就该在那。做完这事之后,鹤延的另一只手也圈上了宿亭云的腰。
某些奇怪的记忆正在复苏。
宿亭云双手抵着鹤延的肩膀,想要将捉鬼师推开,可他的力道根本不能捍动鹤延半分。
他的衣服有些乱了,对方湿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颈侧,又痒又热,“鹤延……”
黏黏糊糊的声音。
记忆里,鹤延不高兴的时候,不太喜欢说话,这人更喜欢用实际行动来表达不满。混乱的片段占据了宿亭云的大脑,他似乎看到散落了一地的衣物,看到纠缠不清的两道身影,看到床单皱了乱了,看到鹤延压着他,重重地吻着他的唇瓣,看到他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激-烈而发出一道求饶似的呜咽声。
就像现在——
“呜……”
可是舌与舌的纠缠仍在继续,不因他的求饶和推拒而结束。
空气升温得很快,实在热得要命。
十分钟后。
小黑团子气愤地抱起茶几上的那一盒小龙虾,飘向冰箱,他将冰箱门打开,把自己和小龙虾都塞进去后,又“砰”地一声关上了冰箱门。
捉鬼师紧跟其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然后抬手敲一敲冰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