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这是烧鸡的问题吗,她又不是裳熵那个馋鬼。
晚间,拖着疲惫身体回屋的慕千昙,吃完了大半个烧鸡。
至于为什么是大半个,因为剩下的要用来钓鱼。她把烧鸡放在桌面,没有加盖子,就这么睡着,第二天醒来一看,果然被吃干净了,只不过,鸡屁股被留下,像是几年前一样。
坐在床沿,慕千昙看着那只油光水滑的鸡屁股,扯了扯唇角。
接下来几天,她依然按照谢眉的要求练习,裳熵也出现得很规律。在枯燥无味的爬山时间,就出来叽叽喳喳,在需要思考与专注的淬体时,便会消失不见,然后晚上与她分食一只烧鸡,并留下鸡屁股。
这种训练持续了仅有一周出头便结束,时间紧急,还得去找其他人。
最后一天晚上,慕千昙看着帮自己熬药的谢眉,突然问道:一个你认为已经死去的人,消失了几年后重新出现,你会是什么感觉?
训练时间内,两人也不经常说话,但还是保持正常交流。每天熬药时,两人相对,在一个空间,又不能总沉默,就会聊些有的没的,话题不限制在练习上。所以,关系拉近了不少。
谢眉本看着火候,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那时常带着审视的冷眸,露出一点困惑,以及难以回答的纠结。
提出那个问题,慕千昙想到的是裳熵,整天白日里一起爬山,某一刻时,这个问题跳入了她的心间。
她只是随口一问,其实没什么想法,有这种经历的人可能不多,但看到谢眉眼中的情绪时,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
对于她而言,裳熵算是符合题干里的久别重逢。但对于谢眉而言,认为她*死去,隔几年又重逢的人,变成了慕千昙她自己。
她们养成了默契的相处习惯,聊未来聊现在,基本都会避开过去,但慕千昙那个问题,就好像是直直切入过去,把所有都摊开来询问了。
怪不得是这副神情。
慕千昙想把话题扯走,在那之前,谢眉说道:感谢。
两人对视,隔着炉火,没有再言语,可慕千昙明白她的意思。
感谢还有弥补错误的机会。
身后传来极轻的枝叶破碎声,慕千昙没转头,但能猜到是谁来了。谢眉抬眸,轻轻颔首。
来人踏着不缓不急的步子,踩过积雪,走入院中。她一身黑衣,隐藏暗金,长卷发披在身后,摇曳如海草。浓黑发丝间,那双龙角未收,流溢漂亮的蓝金,彰显她非人的异性。
她脚步踩在砖石上,几乎无声,鬼魅又轻盈。
我来吧。裳熵停在桌前,点头见礼。
谢眉看了眼慕千昙,回礼之后,离开小院。
小锅下的炉火烧得正旺,裳熵面色不改,察觉不到烫似的,那双比鱼肉还要白皙的手,直接捧上炉子,将之从桌面拿下。而后她转身坐在慕千昙对面,把炉子放在两人之间:师尊冷吗?
她个子高,挡了些月色,缺失的月光落在她眉眼,化为皎洁。
不是小裳熵。
看她这副样子,明显不打算交代那事。慕千昙习惯了她的遮遮掩掩,也没开口问,敷衍道:还行吧。
裳熵抬头,狭长眼眶中的那双眼睛是蓝金色,如宝石,暗夜中也发着光,比黑色要通透得多,却更加难以看清了。
她说起灯城的事:原来是世上有一种病叫做颠倒错乱症,得病的人,只能白天睡觉,晚上醒来,所以那位灯仙,才说他们的族群从没见过阳光。
慕千昙伸出手烤火:是猜测还是现实?
裳熵道:病症是现实,经历是猜测。
苦味从炉中弥漫出来,有些刺鼻。慕千昙脸上映着火光,听着噼啪声,她说道:我以为你会问我练得怎么样。
她当然不会问,毕竟那小裳熵大傻龙每天都看着,对结果心知肚明。然而,慕千昙还是这么说了。
少顷,裳熵道:师尊每一件事都做得优秀。
她拿出一个小瓷瓶:江缘祈给的安神药,师尊睡前可以吃。
慕千昙差点翻了个白眼,她的精神在捅死伏郁珠之后就好了很多,倒是是裳熵还是江缘祈,看起来都比她需要这个。
至于白眼为何没翻完,是因为她看到了裳熵递药过来时,露出来的手腕,以及腕上的四道疤痕。
讨伐伏家时,她就看到这个,但那会时间紧急,根本抽不出空来问,处理完之后,两人又马不停蹄去了灯城,也就耽搁下来。现在又瞧见,她顺口便问了问:自。残?
她嘴里一连串讽刺已经准备好了,什么中二病晚期还搞自。残这套。对比小裳熵的知无不言,这个什么事都喜欢憋着,不愿意说出来的裳熵,就是让慕千昙不爽,非得找理由骂骂才行。
谁知,裳熵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她另一只手握住手腕,拇指摸索着那四条伤痕,从第一条开始:师尊曾经告诉过我,我与师尊之前,有三道阻拦。
慕千昙瞬间想起这件事。
客栈中,灯光昏暗的屋内,她倚靠床头,用手指在少女手腕上划了三道红痕。
长幼,师徒,同性,是横在她们之间的三座大山。
裳熵记住了这句话,并把它刻在了手腕上,也许是作为警醒。而现在,比起当年,有了第四条痕迹。
心中隐隐约约能猜到答案,但慕千昙还是问道:那第四条是什么?
如今的裳熵已拥有一切,她不在乎道德伦理,也不会受到凡人间的大多数困难所扰,可那最后一条,更鲜红,更显眼,仿佛是她无能为力,不可战胜的存在。
到底是什么高山,比那三条还要难以跨越呢。
裳熵按压着那道伤疤,半晌,才道:生死。
是生与死,无法跨越。
第265章 你敢踹我!
由胃之塔断绝的生命,造就了生死之差,也就有了第四道伤疤。
讨厌离别之人经受永别,那日日夜夜伤口的痒,像是蚀刻,配合着时间,足以把一个人侵蚀的面目全非。
灯城那会,转移话题的人成了慕千昙:我好像记得,我头部的灯笼有变换过形状,是吗。
她们拜完灯仙,头部被灯笼替代,她能看到裳熵与李碧鸢,都是戴上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唯有自己,是过了一会,才通过镜子瞧见,一片笼中火红火红的雪。
那时李碧鸢说,她的灯笼是改变过的,她不禁好奇,没变之前是个什么样子。
师尊原本是雪,裳熵总结得很精简:后来变成了火。
也就是说,还是那个金笼子,但笼中飞舞的本来是雪花,却在某一个瞬间,变成了火花,簌簌而下,还在笼子底部积了一层尘灰,是生机也如死寂,但总比雪要热烈。
慕千昙并不能解读出这背后的详细寓意。灯笼是内心想法的映射,了解一个人是很难的,了解别人是,其实了解自己也更是。
我有一个礼物要送师尊。裳熵直起腰,唇角勾着微笑。
她一只手伸进袖子,拿出了什么东西。她的手掌宽大,能正好将那东西的上半部分握在手中,只露出圆形底座。似是为了塑造惊喜,她用另一只手把底座也盖上,把东西遮得严严实实,笑道:师尊要猜猜是什么吗?
慕千昙道:鸡屁股?
...裳熵明显愣了一下。
一方面,这算是小裳熵与她不约而同的秘密,是默契的避而不谈,却被直接挑明。另一方面,鸡屁股三个字略有些粗俗,从师尊嘴里说出来,还是那么平静的表情,实在让人不知如何应对。
好吧。裳熵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也不卖关子了,一转手腕,掀开手掌:你可能会喜欢这个。
她手掀开的瞬间,慕千昙眼前一亮。
那是一个水晶球,木色底座上扣着大半圆琉璃罩,里头是缩小的建筑,覆盖一层仿雪花的材料。
曾经在伏家的塞顿城,她买过一些,放在了苍青殿。那时裳熵想要一个,她还没给,现在都学会自己做了。
慕千昙接过水晶球,沉甸甸的,底座还残存着温度,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打磨得木色温润,手感极好。从上方看,琉璃罩异常纤薄浑圆,仿佛一触就破,手摸上去,一阵冰凉,但传递着坚固的触感。
透过琉璃观察里面,能看到一座逼真的悬崖,黑色山石,爬满绿植,陡峭险峻,崖顶伫立着华美的金殿,大殿的每一处细节都没放过,门上的铜钉都清晰可见。
由于相当真实,所以也能第一时间认出,这是狭海的苍青殿。
慕千昙脑中忽然想起小裳熵说的话。
不要忘记苍青殿。
谁能忘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