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孤独?至今还未出现过。
但此时此刻,她望着那番壮阔之景,心头产生了一种陌生感触。
她不会觉得孤独,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只是觉得,有些景色,若是能多一些人看到,会更好。
有人偷懒喔,被裳熵发现了吧。
右前方忽而传来一道少女清脆的声音,慕千昙一怔,缓慢转头望去。
十五六岁的裳熵站在清晨的日光中,穿着一身破烂乞丐衣,双手叉腰,呲着大白牙笑:通明上仙说你要一口气爬上来的,你停下了,但是呢,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她大手一挥:要是看到这样的美景,没人会忍住不看的。
慕千昙垂下视线,看向那女孩的脚。
那是相当眼熟的一双草鞋,她自己编的,没有技术可言,可谓是乱七八糟,能穿就行。一双白生生的脚穿着那鞋,结结实实踩在地上,她不是鬼,而是真实存在的人。
发现她的目光,裳熵抬起一只脚,抖抖鞋子:你喜欢嘛?我可以给你编一双喔,但是我觉得你肯定穿着不舒服,你皮肤那么嫩。哼,打起来很强,却总是那么容易受伤,穿鞋都会把脚磨破喔。
慕千昙想了起来,之前好像真的出过这种事。
她走路磨破了脚,把鞋子脱下来看伤口时,还踢了裳熵一下,虽然最后那一下没能踢成功,变成了肩头的轻轻一点。
见人不动也不说话,裳熵歪着身子,一会向左边歪,一会往右边歪,想要看出她的心思:你为啥不说话,师尊?师尊!看我嘛。
....慕千昙疑心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其实她在梦里,根本就没来爬山吧。
还是说,其实是妖怪变得?
难道...
慕千昙心头咯噔一声,突然握紧双拳,从袖中甩出退魔铃,用力摇了几下,铃音阵阵,站在台阶上的裳熵毫无反应。
裳熵看着变得奇奇怪怪的师尊,感觉她还需要缓一会,便自顾自捧了一手的雪,拌着枯枝放嘴里吃。
这一个动作,让慕千昙确认了,的确是那个裳熵无误,妖怪可没有这么神经的。
这下,她更加疑惑了:你从哪出来的?
无关感情,纯粹是好奇。裳熵的躯体变化次数比她还多,这最初始的模样,连带着性格都还原了,到底是从哪来的?
裳熵道:我是裳熵,当然是从裳熵那里来了。师尊放心吧,不是什么怪东西喔。
她把雪吃干净,垫着步子跳到慕千昙身边,仰脸道:师尊,我想你了。
那双眼睛圆而大,亮晶晶的,通透润泽,睫毛长得像刷子,闭眼睁眼之间,刷出来的情感干净又浓郁,就这么盯住人不放,两只牢牢的勾子。
师尊师尊师尊!
裳熵不满她不吭声,非要得到回应。她嘴唇两边微微上弯,就算没表情时也笑着,肤色雪白,卷发如绸缎,中间是那张小巧的脸,就这么仰着,瞧着人,像一汪湖泊。
慕千昙低头看那张脸,既有少年人的青春,也能看出日后的些许凌厉,正是张扬到无边无际的十五岁,也是那个出场便需要占据许多页形容词的绝美女主角。
你...她少有的语塞了。
伸手掐了下少女的脸,很有弹性,热乎乎的,居然真的不是鬼。
你想我了嘛?裳熵期待问道:那个大裳熵不讨人喜欢,对吧。
要是有尾巴,她现在一定摇得飞起。
慕千昙定定看了她一会,继续往山上走。
就算没等到回答,裳熵也不在意,这个年纪的她,正是心最大的时候,掀篇非常之快,自己都不记得刚刚说了什么,她又开始自言自语。
我跟你讲啊,她可烦人了,都不叫我来见你。为了阻止我,她还说你讨厌我,是真的吗?肯定不是,她是害怕自己被讨厌,才这么说我的。
慕千昙问:她?
裳熵捂住嘴,好像不小心说了什么秘密,但看那表情,丝毫没有悔改。
也许是被叮嘱过,不要乱说话,她忍了忍,还是没说出口,岔开了话题:你之前让我背你上山,现在还需要吗?
我是来修炼的,不是来练你。
是吧,裳熵倒退着上山,一个步子一个步子跳,笑嘻嘻:我也觉得。
天色大亮起来,山上的景致一览无余,阳光在雪花上反射,亮堂得犹如仙境。
这里很好看,但是不如苍青殿。裳熵说。
慕千昙道:你还记得苍青殿?
裳熵道:我怎么不记得,难道师尊忘了吗?
她伸个脑袋到慕千昙面前:不准喔。
慕千昙推开她:要练就专心练。
裳熵把头摇成拨浪鼓:我练了也没用,只是来陪你的,爬山应该很无聊吧。
突然,她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噔噔噔上爬了数步,拉开距离后,站在那里喊道:要比赛吗?我比你快喔。
慕千昙没理她。
过了一会,裳熵又若无其事地跑回来,跟在她身边:师尊,能看见你真好。
嗯。
你真的不想我吗?好久没见啦。
也没有很久。
是我!是我很久没和你见面了!我好想你,我感觉我不能没有你,你知道吧。
嗯。
你中午吃什么啊,通明上仙有给烧鸡吃吗....你真好看,之前好看,现在也好看,我这样看着你,我的脑袋里都没有烧鸡了。
......
有她在跟前叽叽喳喳,这原本宁静的山林,顿时变得喧哗吵闹起来。
放到前段时间,还没有明显感知,现在有了对比,慕千昙这才意识到,她为什么会觉得现在这个裳熵别扭,因为差别就是很大。
内敛与明媚,沉默与外放,有条不紊和颠三倒四,直来直去与弯弯绕绕,形成这两个极端,能适应就有鬼了。
耳朵里灌满某人的碎碎念,仿佛突然被拉回到几年以前,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其她不谈,有人陪着,的确比自己爬山要有趣一些。慕千昙本以为会很长的上山路,比预想中的抵达要早。但要来回走三次,这个过程怎么都称不上愉快。
起初,她还能回裳熵两句,算是交谈。到后面,她气都喘不匀,更别提说话了,便只剩下裳熵一个人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这人消失了那么久,还哪来那么多话,她的健谈程度和热情,已经不是沧桑的慕千昙能招架得起,只能偶尔哼一声,算作回应。
冰天雪地,来回两趟爬山,让慕千昙的衣服湿透了。天空飘起了小雪,但一点也不冷。最后一趟上山路,她停顿了很多次,腿软得仿佛被李碧鸢变成了泡面,一步也挪不动。
距离山顶还有一小段路,她嘴唇都快咬破,还是感觉实在撑不住。
正考虑着要不要歇一会,就见裳熵像是个大喇叭,不停为她加油鼓劲,活蹦乱跳的样子,让慕千昙很想揍她。
很可惜,裳熵变聪明了,就是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说话,让她够不着。
慕千昙被她烦得额角青筋直跳,憋着一口气爬到山顶。
踩上最后一层台阶,她准备数落人时,转头一看,山顶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裳熵的影子。
除了上午的爬山训练,下午和傍晚也被安排得很满。
淬体,活筋骨,防身术,任务密集。这一整天下来,慕千昙有了一种刚装四肢的感觉,她都不知道,居然疼痛感可以分布的那么散,又那么细节。
谢眉在院子角落支起了炉子,里面煮着某种神秘的药。据她所说,可以让慕千昙快速恢复精力,以便不影响第二天加重的训练任务。
听她说完,慕千昙简直两眼一黑。
这任务量居然还是每天递进的!
她有点后悔来找谢眉了。
药熬好了,整个院子都是那股未知苦味。谢眉灭了火,把炉子端上桌:等等就可以喝。
那炉子至少有慕千昙的脑袋那么大,她语气微带怀疑:一整炉?
谢眉摇头:不是。
就知道不是,正常人怎么一次喝下一炉苦药。慕千昙稍微放了心。
谢眉:是两炉。
....
大概是知道这个要求很匪夷所思,谢眉解释道:你的消耗太大,需要修补,否则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会爬不起来。练习需要适度,不然适得其反。
这种道理慕千昙当然懂。
默然须臾,谢眉又试探道:等你喝完,会有一只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