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谭雀道:俺就说那个...刚进大门时,就看见门上有画,俺当时还在想那是什么东西来着,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叫做齐潇潇的。
  进入壶城时,所有人都能看到大门上的两扇巨幅画作,一扇上是三位高高在上的仙人,另一扇则是举剑指天的少女,身旁跟着数位修者,所描述的大概就是这个故事。
  谭雀咬着鸡腿:不过俺很奇怪,不是说飞升了才能叫神吗?那个女孩是飞升了吗?
  慕千昙不屑道:民间会自发捧一些拥有大功绩的人并尊称为神。这种本地神在天虞门分类里被称为俗神,和飞升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站得高罢了。
  从第一位凡人修者出现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够飞升为真正的神。所以人们都不知道神是什么样子的,那么什么样子都有可能是神,人们的信仰需要有依存之地,俗神就应运而生。
  裳熵把肉块切小,喂给争春,又喂给红绸,还想喂进瓶子里给小光头吃,被她摇摇头拒绝了,鬼不需要吃东西啊!谭雀则是无意识嚼着鸡脆骨,昂头看天花板,脑中幻想着那得站多高?便问道:但是再高,还是在地上,不是天上吧。
  不是天上,宇宙里没有空气,就算是神仙也生存不了,除非她会开火箭。但慕千昙不会和这俩人科普物理科学,夹了口鱼肉:是在地上。
  谭雀似对这种话题很感兴趣,连平日里的畏惧都被干扰到丢弃了,又问:那她至少很强吧,都能杀掉其他三个仙人。
  将鱼肉抿在唇间时,舌尖探到一片细细密密的小刺,差点扎进肉里。慕千昙蹙眉,一手掩在唇前,用舌尖抵开鱼肉吐出,合掌放下,抿了抿唇,冷哼道:杀了三个小仙而已,不算什么。
  这话说得未免狂妄了,不过她有这种狂妄的自信,虽然和其他几位变态殿主比起来强度略逊一筹,但和这外面的野仙相比,她还是很有话语权的。说不算什么,就不算什么。
  裳熵偷偷看了她一眼,伸手端了盘鱼在自己面前,神神秘秘,开始捣鼓。谭雀吮着勺子陷入沉思,厅内杯盘响动间,桌边忽然浮上来一颗白毛脑袋:各位是外地人吧。
  谭雀被他吓一大跳,差点尖叫,抬手护住铃铛往裳熵身上歪去。但随即看清了那蹲在桌边的,居然是柜台后的白发老人!她叫嚷道:你干嘛呀!
  老人道:我方才见你们拿着画像,是想打听壶神的事吗?他一副跃跃欲试之样,仿佛只要她们称是,就能立即把壶神生平现场倒背一遍。
  不是!以为他是觉得眼熟,谭雀不放弃机会,把画卷抓来,唰的一声展开:俺们是想找这位。
  听见不是对壶神感兴趣,老人明显怠惰了,不过还是给面子打量几眼画作,摸摸下巴:你们要找人,这幅画上看着也就十来岁,要是活到这个年头,得有三十多了吧。拿小时候的画像来找,怎么找得到呢?
  裳熵本在专心和鱼作对,闻言动了动耳朵,也偏头问:我也想到了,他们说这是之前流行的,现在没了。这意思是不是,只要头上有这种刻痕,就是说她其实是很多年前的人了?
  毕竟是在额头上动刀,那么显眼可怕,不是单纯有信仰之人就能做到的。所以,若不是那时追随着流行冲动刻下,应当不会有人在很多年后的今天,还会选择这种极端类似刻字刑罚的表示方式。
  那么很有可能,这位小光头死去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有机会科普,老人又来了兴致:没错,这至少是十来年,将之二十年前...不不不,得算三十年前的事了,或许你们听过瓷壶三尊吗?
  嘴上问着听没听过,却没等回答,自顾自流利讲解起来。
  话说大约三四十年前,壶城中的妖鬼林中不断有邪物爬出,来到城中作祟侵扰。百姓苦不堪言,试图聚集反抗,但人之力哪能与天生强大的妖物硬碰硬呢,几次顽强抵抗都失败了,再继续下去只会徒劳增加人员伤亡,只好困守城中,不敢去山中打猎,也不敢出城游玩,期盼有仙人降世除恶。
  这时,有三位仙人路过此地,听闻祸乱,进入城中,顺手除去妖鬼,给壶城带来了久违的和平宁静。百姓卸下心头重担,自然对他们欢呼爱戴,献上相当多好珍奇宝物,以作为感谢。
  三位仙人大抵是在外面不算出挑,来到此处后被捧到高处,一时飘飘然,舍不得离去了。他们观此地身处山中腹地,近乎与世隔绝,便有心留下。壶城百姓见他们愿意主动护卫,自然喜不自胜。有仙者坐镇,再有妖鬼现世,那可就不用怕了!
  所以,刚开始时,听闻他们想要远离城镇,住到高处去,百姓没有异议。接着他们说需要持续上供,财宝美人全都要,百姓虽然心里打鼓,但也没有异议。后来他们要求上供的份量越来越大,越来越金贵,越来越夸张,为了长久安宁,百姓勒紧裤腰带,有异议也得没异议。
  可再后来,就算没异议的,也得有异议了。只因那三位的贪婪之心被豢养到无法收拾,也没有出过几次手,居然开始对城中的每一个人都征收保护税款,且数额非常高昂,几乎是要刮干净钱袋也难以交上。
  明明有仙人坐镇是好事,怎么日子反而比之前还要困苦?
  百姓们试图与仙人交谈,可他们早就去往高处,哪能听见脚下蝼蚁的呼唤?为了压制那渐渐涌起的不平之声,仙人聚拢了天罚,不交钱不听话者,便会有一道惊雷从天而降,使他们灰飞烟灭,这简直比妖物还要可怕!
  他们终于想起来要反抗了,可他们是弱者,曾经无法抵抗妖物,如今也无法抵御自己亲手养起来的神仙。
  而这三位,便是前世俗神瓷壶三尊。
  老人说到这里,语气激动起来:要说到重点了,推翻这三位的,就是我们如今头顶上的神仙,齐潇潇!
  她是齐家独女,家中原本在壶城还算富裕,如果把钱交齐,日子会过的很不错。但齐家人骨头硬,皆不满三尊的强硬统治,绝不愿顺从。以此许多同样不满的人,追随他们齐家,也不愿交钱,逐渐形成一种默认力量。
  可惜,太过强硬的尖子一定会被掐掉,没有实力傍身的勇气只会招致祸患。
  某日齐潇潇出门买椒汤喝,回家路上时,就见晴天一道霹雳打下,把他家亲人连带奴仆几十口子人,全烧了个一干二净。
  这一道雷,劈烂了一半壶城人斗争的念头,劈燃了另一半人势必要推翻天宫的痴念。
  他们离不开这片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在高压之下一批人就此畏畏缩缩,甘愿把所有钱财奉上,只求能活下来。另一批人则在三仙眼皮子底下秘密修行。既然别人能靠修仙到那高处作威作福,没道理他们做不到。
  而这里面,就包括齐潇潇。
  她只一瞬间失去了所有,亲人们变成一地焦土,连下葬都做不到。呕的心血溃烂,剃掉了头发在脸上刻字,发毒誓一定要把那三人的头割下来给亲人们报仇。
  巨大痛苦往往会带来不可思议的力量,十年修行之后,她带领其他略有小成的修者们杀上天宫,经过了三天三夜的厮杀,天上下起血雨,而后雨过天晴,在所有壶城百姓的翘首以盼中,齐潇潇带了三枚眼球飘下来。
  她成功斩杀了瓷壶三尊!
  老人讲得绘声绘色:削发刻字,十年苦修。一朝闯上天宫,端了那三仙老巢!她就是现在的壶神,五目潇仙。
  大仇得报的故事人人都爱听,更何况那位神仙还在头顶上挂着,更是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叫人忍不住仰望,忍不住幻想。那三天三夜的厮杀是个怎样激烈的战况?十年苦修又是怎样坚持下来的?若是有缘,能否得见仙人一面?
  似还沉浸于这故事中,老人又从袖中摸出护身符,感慨道:若不是潇仙,我们不知还过着什么日子啊。
  怪不得会如此敬重了,可谭雀还有点不懂:可她推翻了天宫,为啥还要住在上面呢?咋不和你们住一起?
  老人吹胡子瞪眼,把护身符正面返给她看:要平衡啊!
  这是每个人都有的护身符,正面花纹分为三层,最上层绣着华美金宫,中间那层是山中的壶状城镇,最底层则是烈火炎炎。就算不解释,也能大概看懂,分别代表着仙境,人间,地狱。
  潇仙说了,那些妖鬼其实都是从地下爬出来的,她在地上时唯恐看不清,在天宫能瞧的更广泛。况且这也是一种仙,人,鬼的平衡,只有这样才是最合适的!
  慕千昙喃喃重复:平衡。唇角微微翘着,说不上是讽刺还是在笑。
  手边忽端上来一碗白生生的肉,慕千昙刚看过去,始作俑者便溜回去坐好了,若无其事的吃菜,还问:我猜到了,是不是大家都仰慕齐潇潇,所以有人学着她往头上刻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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