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这也未免太用心了。
  慕千昙瞟了旁边少女一眼,裳熵昂起下巴不看她,表明自己还在生气。
  接过卷轴,慕千昙向她见礼,转身离去。裳熵跟在她后面,似有些不舍,走三次回两次头,最后挥手道:谢谢您!我以后还会找您来玩的!
  谢眉脸上浮现出这个月来唯一一次笑意:专注修行。
  裳熵道:我会的!
  从通明山上下来后,慕千昙行步速度变慢了,只因下一位殿主在她看来脑子有点问题,面对面交流应该很废精神。
  再慢的速度,慢慢也磨到了,她来到沈心所住的地方,骨山。
  骨山,并非真正的骨头,也并非真正的山。而是坐落在一大片汪洋如海的曼珠沙华中,有着骨骼形状的巨大石头。如果从半空中来看,就像是一个伏倒在地的巨人骨架。
  从最近路线走过去,平坦大地上是一片血红色的花海摇动,映照之下,太阳都被染色,天空似也变红,唯有骨架苍白。伫立在两人面前的,是巨人伸向天空的肋骨,分明诡邪异常,却又有几分美艳缱绻之色。
  头回见到这种场景,裳熵目瞪口呆,上下嘴皮磕碰,喃喃道:哇...沈仙师..好爱红色。
  像是预感到她们这会过来,那边肋骨后绕出一个白色人影,正是面相平平无奇的沈仙师。她飞身至两人面前,眼珠子直盯着慕千昙,笑意森森:你来了?
  目光向她胸前飘动着,明显到让人难以忽视。慕千昙稍稍侧身,提醒道:虽然我拒绝了,但掌门依然强行要求您来帮我训练,真是辛苦了。
  提到这个,沈心立刻失去兴趣,从袖中抖出个卷轴,随手丢过来:就照这个练呗,我会找人看着你的。
  后面那句话加重了语气。
  慕千昙握住卷轴,心头升起不祥预感。展开来看,果真都是些非常过分的训练方式,比谢眉那些要变态多了,感觉是不过脑袋随手写的,边缘甚至还有画出来的心脏草稿。
  比起这个训练,更期待什么显而易见了。
  哗的一声合上卷轴,慕千昙直言:强度太高了,这不合理。
  沈心微微惊讶道:嗯?真的吗?这是我徒弟的训练量,我还以为你会觉得不够呢。
  她背后的肋骨怀抱之中,遥遥站着数位黑袍少年,长相,服饰与神情如同复制粘贴,皆头戴黑帽,脚穿黑靴,一手捧着卷轴,另一手提着笔,围着一张长桌。全都抬头向这边看来,面色死气沉沉,青色弥漫,刻板冷漠,应该就是她的那些徒弟。
  看着都不太正常。
  练是不可能练的,她真练完这些就不要活了,但又如何承认连人家复制粘贴的徒弟都不如?
  想要规避的话,用脑残龙来吸引火力已不能起作用。毕竟这变态家伙和谢眉完全不同,自见面以来,一眼都没分给过裳熵,看着对她并不感兴趣。
  如此看来,只能自己上了!
  斟酌片刻后,慕千昙道:上回您提到的心脏之事,回去之后,我自己也有多怀疑,不明白为何碎裂至此还安然使用。锻炼之事并不重要,我能否请您来看看我的心脏?至于训练....
  好啊!沈心欣喜若狂。
  本想说你不必担心训练被耽搁,忤逆了掌门之令,结果理由还没说出来,她就干脆利落答应了,看来是一点都不在乎。
  沈心再次绽开笑颜,向她伸出手:来来来,你叫幽梦怜对吧,时间宝贵,咱们直接来交心谈话吧!
  ...不是。
  记错人还记错顺序,还以为这家伙只是喜欢神游天外呢,结果大脑真飘到外太空了?连自己同事都认不出来。
  被错认成那个狗东西,晦气!
  不好意思,我记错了,我记性不太好,你是江舟摇对吧!
  .....
  被拉着拽到肋骨内部,漫天血腥味让她瞬间绿了脸,犹如泡在血池里,滑腻锈气无孔不入。慕千昙眯起眼睛,依稀看到徒弟们围起的长桌上,似堆着一坨看不清形状的血肉,还有一盘肠道正跳动着散开来。
  她胃袋一阵阵扭动,连连摆手:沈仙师!换个地方吧,这里实在....
  沈心道:太美了吗?
  慕千昙很实诚:太恶心了。
  沈心脸现不满,但考虑到她是头回过来的客人,想想还是算了,只得带她换去骨盆:这里冷冷清清的,你会喜欢?
  骨盆比肋骨也好不了哪去,但至少没有那些恶心血肉了,只有数张铁床,部分空置,部分躺着人,用被子裹起来,也不知是死是活。空气中的味道依然难闻,却闻不出是什么味道,像是多重恶心气味的混合物。
  慕千昙隐隐有些后悔了,可这个头并不算高的小女人却格外大力,将她一路拖到床上按下去。在她想要拿绳子出来绑人时,慕千昙一个激灵醒了:你要干什么?
  沈心不好意思道:麻沸散用完了,只好用这个。
  ?慕千昙爬起来:沈仙师,先说好,我不接受用刀,也不接受被伤害,如果您想对我诊疗,就要尊重我的意愿,否则我会去找掌门,咱们最好不要闹到那个地步。
  听到掌门两个字,沈心表情才有些松动,半晌后,颇为遗憾的放下绳子:当然,听你的。
  被她用灵力几乎走遍了全身,慕千昙才颇为疲惫的回到住所。
  沈心为表重视,把最珍贵的头骨让出来给她住,慕千昙望着眼前这个足有两层楼高的巨大头骨,默然不语。
  好歹内部还算正常,除了绘制着视网膜的地毯和毛细血管被套,也没有过于阴间。
  裳熵正蹲在牙齿木柜前捣鼓东西,见她回来,哼了一声,把头偏过去,显示自己还在生气。
  慕千昙懒得理她,简单洗漱后就躺去床上睡觉。
  沈心那身白衣服看久了比灯泡还毁眼,她揉着眼睛,疲惫陷于被裘中,迷迷糊糊睡了。
  等不来她主动说话,裳熵又哼一声,往床上看去,发现女人好像睡着了,气的直咬木柜。
  咬了半天,还是站起来走到床边,帮她盖好了被子。
  在人体骨架之中,想要锻炼的空间大大下降,无论绕去哪里似乎都能碰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徒弟,要么就是血糊糊辨不出形状的东西,外头又是看起来就不详的红海,不想过去,只好在头骨内活动。
  在骨山的时间格外快,日日夜夜无甚分别,除了每天都要去被沈心检查身体,锻炼吃饭睡觉之外,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以至于慕千昙忘记了,新年快要到来。
  那日照常回来,裳熵竟然不在。慕千昙随意撇了眼,便去脑壳里洗澡。等她用毛巾捂着湿头发回来时,裳熵也回来了,正坐在视网膜地毯上剪什么东西。
  慕千昙坐在床边,微微歪头,将湿发珑到一侧,用毛巾慢慢从上到下沾干。顺便看那脑残在干什么。
  少女两腿之间放着几个红纸板,手里也拿着一个,正咔嚓咔嚓剪个不停,碎片飘落下来,像是雪片。
  最后一剪落下,裳熵将成品来回看看,似乎剪废了,放在一边,又哪一张新纸,苦恼的锤着头。
  半晌后,她回眸望来:师尊,福字怎么写来着?
  问完便将目光移到一边,只把后脑勺给女人看。
  慕千昙用手指梳理着长发,低垂视线:这么简单的字都不会写。
  裳熵道:就是突然忘记了而已!给我看一遍我就会了。
  将毛巾放好,慕千昙躺上床:睡了,别烦我。
  裳熵回头瞅她一眼,磨磨牙齿,又对着红纸发功。
  她偶尔会有提笔忘字的时候,不过这次格外严重,以至于她最后也没能想起福字怎么写。
  好在她足够聪明,想到了另外一个差不多吉利的字。欢欢喜喜剪完,她连夜爬上头骨,贴了上去。
  回来后,裳熵滚到床边睡好,悄悄咪咪道:扑棱蛾子,新年快乐。说完便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似想把自己和那个冷漠无情的女人隔绝开来。
  慕千昙并未睡着,听到那身似想让她听见,又不想让她听见的新年快乐,才恍然想起,今天居然是过年了。
  和往常太不相同,也没人提醒,她就理所当然把这个往年非常重视的节日给忘记了。
  怪不得那脑残龙问福字怎么写。
  长发还微潮,散发着清冽香气,味道有点类似于肥皂,让她骤然想起家中那个窄小的卫生间,以及帮妹妹洗头发时鼻尖的味道。
  慕千昙侧过身,面向墙壁,抱住被子。
  也不知道今年妹妹是怎么过的。
  会不会哭着要找姐姐呢?
  黑夜之中,慕千昙眸光微微闪动,犹如星子,悠悠亮起,直到被眼帘遮住,所有一切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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