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这尸体放着也是放着,不如临走之前,再给那个胆敢威胁她的男主找点不痛快。
  慕千昙嘴角抿出丝若有若无的笑,四下看看,行步到一位歌女前,弯腰从她发间抽出了金钗,用灵力揉吧揉吧成一团,而后回到温武尸体前,把金团子塞进裳熵口中。
  吃掉。
  裳熵咬着金子,没有看她,默默咀嚼。
  慕千昙伸开五指,掌住她后脑勺,强让她面对尸体。裳熵也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张口喷出火焰。
  龙炎刚碰着尸体便熊熊燃烧,橙色中混杂着细细的蓝,眨眼间将尸体包裹。火舌吞吐出冲天黑烟,皮肉焦烂之声与恶臭扑面而来,慕千昙蹙眉躲开,好在这过程没持续多久,被烧干的尸体呈现四仰八叉之状,表面焦黑软烂,完全看不出这是谁。
  屏住气息,慕千昙挥挥手,给尸体裹了层蓝色灵力,又使他浮空。接着走到一位宾客跟前,打了个响指,客人浑身一抖,睁开眼睛,又被恶臭熏得捂住鼻子,正迷茫间,瞧见一双精巧的银色靴子停在面前。
  官府在哪?慕千昙居高临下问道。
  宾客下意识回答了一个地址,还没再说什么,头一歪又昏倒了。
  带着这具漂浮的焦尸,慕千昙找到位于城镇东北部的官府衙门,出乎所料的,大门关闭,不过门边贴了张告知,说特殊时间内,处理公务都挪到往西两里的米食巷青竹园。
  记了记地址,慕千昙转身换个方向,注意到裳熵始终跟在她身后,脸上没有表情,一片茫白,双眼也垂着,像是灵魂出窍。
  多打量她几眼,慕千昙给两人施了个简单的障眼法,越过她身侧,找到米食巷青竹园。
  门口守卫刚一见她,连连咦了数声,接着看到那具焦尸,吓得一激灵,听闻来意后,那守卫脸上比过年放炮还精彩,急急奔到园中大喊大叫着通传。
  没等他出来,慕千昙先跨过门槛进去,来到一片开放的青青竹林前。
  这里人不少,有散修,有文官,有武者,各忙一处,或蹲或坐,哄哄闹吵。身穿各色服饰的人穿行于竹林中,发间肩头都落着几片竹叶,青色点缀。一*旁架子上摆着不少饭盒,纸卷散落各处。
  县官正摇着蒲扇,在最前面的桌上审批文卷,向旁骂道:多长时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通传的跑来后,一嗓门把所有人喊静了。
  凶尸抓到了?
  目光聚集过来时,慕千昙手掌向前滑动,尸体便飘向所有人中间。文官一看那尸体惨状,顿时吐成一片,武官也不忍直视,散修则边捂鼻边打量过来这两人。
  那两位女子一大一小,明明都好端端站在那里,却叫人看不清似的,蒙着团不甚清晰的雾,认不出这是谁。就算记住了脸,再一低头就又想不起来了,猜测起她们是否用了什么障眼法。
  县官赶忙站起,一拍桌子:快快快,去看看那个尸体!
  一名仵作扶正黑帽,领命上前。本想让来者把尸体放在地上,可一看那不近人情的脸,又不敢开口,只好直接掏刀下手。划开肌理检查片刻后,他眉头微皱,不确定道:听闻行凶者是个女人,可这骨头...瞧着是个男人啊。
  慕千昙淡淡道:你确定吗?
  那眼神可真是冷漠如冰,仵作看着她动动手指便能使得尸体浮空,掐死他估计连力气都不用,便动动喉咙,再道:小的好像看错了,我再看看。
  周遭有人窃窃私语,慕千昙道:仔细看看。
  骨盆,骨头表面,种种细节来看,越来越像是男人。可仙家比他厉害多了,人家肯定不会搞错,并且长着副男人骨架的女人也不是没有。另外,万一说错了话,被她记恨上,这可就完了。
  他自我说服着,左右权衡之下,仵作道:是女人不假。
  慕千昙不经意瞥了眼裳熵,少女把头埋地低了些。
  县官道:是凶尸吗?
  一位散修上前,卷了卷袖子,也检查起尸身。本是自信满满,要在县官面前露一手,可看过之后,面上怀疑起来,且疑色越来越深,眼珠左上滑,似在回忆所学知识。到最后,他抱拳道:在下冒昧,敢问阁下仙号?
  慕千昙道:我叫银蛇,来自太行封氏,诸位应当对我家族有所耳闻。
  聚在角落看热闹的散修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何止有所耳闻,简直如雷贯耳!
  太行封氏,这可是五大仙门之一,常年被诅咒之神盘踞,同时也修行诅咒与邪魔外道的鬼道世家,家中子弟一个比一个阴毒狠辣!这人居然来头如此恐怖,谁敢招惹他们家的人啊。
  虽然对银蛇这个名字并不太熟悉,但那尸体旁涌动着的精纯灵力,足以见此人功底深厚,来自大家族并不奇怪。
  散修脸色骤变,惊吓过后便换做一副笑脸,毕恭毕敬道:我方才验了验,此尸,的确是凶尸不假!
  园内此起彼伏的赞叹之声。有人问道:太行封氏的上仙,居然也会来这座小城抓凶尸,真是不辞辛劳。
  这话只是感慨,却让听者也奇怪。县官发出的悬赏根本没多少钱,哪里能引得来大家族上仙来除凶?
  慕千昙道:我徒儿尚且年幼,需要出来历练历练。
  众人都明白了,又是一阵听懂后的应和声。她身边就站着位少女,应当就是徒儿了。既是带弟子出来练手的,自然不择赏金。
  慕千昙适时补充道:我既已把凶尸带来,城中就此安宁,今后可放开宵禁。不过,也要当心再有邪物入城内,我捉凶尸时检查过城中法阵,那些抵抗方式,对于邪物而言,基本没有作用。
  如此大开方便之门,就算艳尸之难已毕,也会有其他邪物潜入。还是要做好日常防护,等案子出来了才想到去处理,不过是亡羊补牢。
  县官兴奋应道:是,仙家说的对,小官以后一定按您说的来!
  园内齐齐响起应和与掌声,都在庆祝凶尸落网,城中不再危险。而在这种热烈情境下,没人再问她凶尸从何抓来,如何抓到,来历出处等等,仿佛这些最重要的问题,此刻反而并不重要了。
  慕千昙再次扫向身边少女,裳熵把头埋得更低,整个耳后都红了。
  大笑与称赞声中,有人因为一点威压便不敢说实话,有人只想恭维却不去质疑,有人心中不满却依然笑脸讨好。他们如此步调一致,习以为常。好像只有她一个孩子,再为大人们的劣行羞愧不止。
  眼见大事已办,县官笑出牙花,想要留仙家尝尝城中有名的餐馆。慕千昙婉拒了,说家中还有要是要办,过来也只是交代下凶尸已除,不必担心,另外帮自家害羞的徒儿领一下赏金。
  县官听见,赶忙去取来一袋钱,比约定的要丰厚至少两倍,说是给孩子随便花花。慕千昙应了,道了声谢,拎着钱袋丢进裳熵怀里。
  临走之前,又强调了如若凶手还有问题,记得去找太行封氏。
  她会这么说,一方面是园内凶尸是假,但城中凶尸已死却是真,她不算说谎。而事关妖印,就算他们真敢找上门去,封家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捂嘴,并自行悄咪咪处理掉,根本不用她再操心。
  有这种包票,县官更加开怀,连连称她为仙中大善人,听得慕千昙眉微扬起,默不作声。挥了挥手,道了几声虚伪的应该,这才告别。
  从青竹园离开后,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慕千昙问道:这袋钱重不重?
  少女还是低着头,不愿说话。慕千昙抬手拍在她后脑勺上:别装死。
  裳熵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站稳之后才低声道:重。
  慕千昙道:说谎赚来的钱,和你正当赚来的一样重,一样能用。这说明什么?
  裳熵道:说明钱总是钱。
  慕千昙道:人也总是人,只是人。好人与坏人没区别,死人与活人亦是。
  沉默片刻,裳熵抬头道:我不懂。
  她嘴角微微下撇,眉头轻蹙,像只委屈十足的小狗。那双眼看着失神不少,仿佛结着细小冰晶,晶莹中也有看不透之处。
  慕千昙调转视线到前方大街,漫不经心道:不懂就别懂了,我也不想给你上课。
  裳熵抱紧钱袋:这个钱我能花吗?
  还以为她要买东西,慕千昙顺口问了句: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裳熵道:我想给那个老奶奶。
  慕千昙回想了片刻,才想起这个老奶奶,应该说的是那位惨死儿子得到老奶奶。她停住脚步,伸手把那袋钱拿回来,在掌心掂了掂。
  裳熵也没挣扎,仍由她把钱拿走,眉毛耸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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