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裳熵提起温武血淋淋的脸,抬头道:我把他打成这样,足够了!
  这一遭剧变让温武没反应过来,眼前模模糊糊重影着一道冰蓝色身影,正缓缓走来。他还以为自己来到天堂,喉咙里赫赫叫着,见到那冰蓝女人轻轻摇头,脸上又挨了几拳,鼻青脸肿,眼冒金星。
  口中胡乱叫起:大侠饶命!饶命啊!要钱还是要什么?统统给你!
  生怕被女人催赶着杀人,裳熵脸上已没有多少血色,双眼发直,完全不听,只知道下手狂揍,直打的温武说不出话来,忽听得女人又道:你想打一个人出气,不告诉他被打的原因,哪还有报复的快感?
  裳熵动了动喉咙,原本按在温武后脑勺的手松开,反抓住他衣领,将比自己大了一圈的人活活揪起。
  刚要开口,发现他眼皮打着闪,已神志不清了。
  她眼神恍惚,正寻思着要不要把人叫醒。慕千昙已来到桌前,一脚踩在破烂桌面上,捞起桌角酒坛,往他脸上浇去。
  浓郁酒味于空气中弥散开来,裳熵忽然嗅到这气味,身体晃了晃,差点将手撒开,自己掐了虎口清醒过来,接着对刚醒来还迷蒙万分的温武骂道:你个坏人!害死了温榆娘亲,害得温榆变成疯子傻瓜,又害死了无辜的银蛇,你作恶多端,现今可知错?
  温武脑子醒了片刻,以为她们是温榆找来的打手,尖叫道:反天了!闺女打爹了!
  裳熵又给他一拳:说谁是你闺女呢!
  这拳打的他口腔中发出咕叽一声,应当是咬到了舌头,顿时口角哗哗溢血。裳熵再问:你可知错?
  裳熵,慕千昙抬起手,轻轻在少女头顶拍了拍:这种人的认错没有意义。
  裳熵脸颊边沾了点血,映的眼眸越发深黑:可是...那要怎么办呢?
  慕千昙微笑道:人命债就要用人命来偿。
  裳熵骤然抿紧唇,直直与她对望片刻,闪开目光,无处着落,低声道:我把他抓去官府,叫县官来治他!
  她就要抓人拖走,慕千昙一句话将她钉死在原地:县官给他定什么罪呢?你觉得要捅到官府,最后死的人是温榆还是温武?
  裳熵发起抖来,竭力想要避开那个已逼到眼前的路:那我把他打残废,让他不能说话,卸掉他的胳膊和腿,我把他,我...我...
  她目光飘忽,许是心中也赞同那句人命偿债,打得再废那也是活着,留下后患反而更危险。她晃了晃苍白手掌,想抓慕千昙袖子,惶恐道:师尊,你能帮帮我吗?
  慕千昙抬高手臂,躲开她的手:不能。
  像是头被困在迷宫的小兽,裳熵不知所措起来,抓紧温武衣领,再打也不是,停手也不是,拳头捏紧了又松开,一双有神的大眼睛此刻被焦急茫然之色沾满。
  慕千昙状似疑惑:你为何自己从不杀生,而热衷于让别人代劳呢?
  裳熵刚想解释,慕千昙道:是害怕被怨魂报复,不想背上命债吗?
  一股气顶上胸腔,裳熵疯狂摇头:不是这样的!
  慕千昙道:你不想背命债风险,却要推给别人去背。你自己占了行侠仗义之名,却要别人承担负面后果,不自私吗?
  像是受了极大侮辱,裳熵头上几乎窜出热气,整张脸迅速涨红,她吼道:不是的!我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慕千昙火上浇油:是吗?那你要怎么解释你的行为呢?
  裳熵甩开温武,向前疾走两步,叫道:我可以解释的,我需要时间慢慢讲,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你不能胡乱猜忌我!我从来没想过要别人替我承担什么后果,我不害怕那些怨魂!我一直都不害怕!
  慕千昙道:证明一下啊,空口白牙谁不会说。
  裳熵急道:我说了我需要时间,你从来都不耐心听我讲话的,你要我现在怎么说。
  慕千昙道:解释不了就代表我说对了。
  抬起握紧的双拳又甩下,裳熵吼道:不是这样!你别逼我!
  少女仰头望着她,仿佛要竭力挣开捆缚的凶兽,牙齿森白尖利,似要从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慕千昙呵笑一声,抬手用拇指揉了揉少女唇角,云淡风轻道:气这么狠?给你咬,你敢吗?
  指尖勾住她唇角,已能抵到坚硬牙齿。同时腕间聚力金环开始散发金光,若是她真敢张口咬来,能在第一时间把她轰飞出去。
  舌尖似能尝到那人指尖的味道,原本就濒临爆炸的大脑轰然空白。裳熵本欲张口噬咬,可在启齿的电光火石之间,想起女人身上还有伤没好,这生猛一咬顿时中道刹回,变成了舌尖轻轻一舔。
  还等着把人轰飞呢,可指尖湿热一瞬,慕千昙微愣,下一刻脸色剧变,抬脚将人踹飞,少女重重砸向屏风,带着后头的架子一同摔倒,噼里啪啦轰碎成片。
  裳熵从烟尘中坐起身,摘去头上的碎瓷片,大叫道:就算你打我,我还是要说!我没有那样想过!你不要自己内心黑暗,就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袖里抖出手帕,慕千昙反复擦拭着拇指,目光冷冷扫过她:我但凡内心能再黑一点,都不能容忍你活到现在。
  裳熵道:你干嘛总针对我,我有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吗!
  不犯错就不会被教训吗?慕千昙随手丢掉手帕,抬脚把温武刚抬起来的头踩下去:都说是非对错众有评判,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但如果我不说来找温武算账,他是不是就能逃过一劫,享乐到老?
  不要自欺欺人了,这世上根本没有报应轮回。由此可得,你没犯错,我也可以教训你。苍天不一定判我有错,但你若还手,一定逃不过挨罚。
  裳熵呼吸急促,被这歪理气到猛拍地面,怒道:什么啊!这不公平!
  是啊,慕千昙冷冷重复道:这不公平。
  有主配角之分,对这世间众生而言,本来就不公平。
  厅内只剩一人哀哀痛呼,温武浑身抖个不停,他眼珠乱转,祈求生机,用力抬起头,血糊糊的目光穿过女人裙摆底端,看到宴会厅门口隐隐约约出现道人影,立刻杀猪般叫道:温榆!爹的乖闺女!你看看这些人要杀你爹了!
  慕千昙踩得更用力些,让下边人不再聒噪,这才回眸望去。
  温榆眼下青黑,满脸失魂,正坐在轮椅上。苁蓉把她推过来,穿过宴会厅停在女人面前。季策抱着刀站在旁边,默然不语。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看过来,慕千昙微挑眉头,挪开脚底,向后让开两步。
  温武火速爬起来,呕出一口血,扑到温榆轮椅前,用力太大差点把轮椅带翻,被季策扶住,这才稳住。温武道:这些人不是你找来的吧,闺女,亲女儿怎么能害爹爹呢?不可能吧?
  看着那张血沫横流的脸,温榆的声音很轻:不是我。
  我就知道!温武喜笑颜开,抓住她膝头的手:这俩匪徒乱算账!杀了什么银蛇我不知道啊?你娘亲那事也是误会,你救救爹爹,咱们才是一家人,不能听外人挑拨啊。
  温榆眼眸平静,凝视他半晌,问道:爹,我一直觉得,不管是打我,还是骂我,你都很爱我与母亲的,对吗?
  温武叫道:对对对,当然对啊!爹最爱你娘,也最爱你了!咱们走,带爹走,报官去!苁蓉季策你们两个还等什么啊!赶紧把恶匪抓.....
  他话没能说完,突兀停住,眼珠微微突出,口中又涌出血沫。他低头看去,女儿瘦弱如枯枝般的手,将一把锋利匕首扎进了他心窝。
  他再难以置信地抬头时,温榆眼中正坠下热泪,她问道:如果我用同样的方式对你,你还会觉得这是爱吗?
  第67章 我要借酒消愁。
  这句话如一柄剑刺,抖着闪闪发亮的锋刃,从耳朵直窜进去,捅进胸腔。温武满眼不甘与愤怒,可惜都化为血红死水,从伤口与眼中流出。
  他挥舞手臂,想打温榆一巴掌,却无余力抬高。最后抓了抓少女衣领,留下一道血掌印,便滑下去,瞳孔扩散开来。
  巨大的心跳声无法平复,温榆拔出匕首,眼前天旋地转间,她调转刀锋刺向自己喉间。一只手霹雳般探来,将匕首夺走,季策道:主人,这混人早该杀了,不必为他填命!
  温榆笑了笑,声音飘忽如丝线:你们走吧,别跟着我了。我杀了两个人,已经完了。
  她还想去拿匕首,季策闪身躲开。苁蓉踹开温武尸首,在轮椅前蹲下:不,没关系,银蛇不是您害的,她...咬了咬唇,继续道:她那个样子,多半早就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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