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杜引岁看着那好几捧的新鲜木耳,没忍住捻起一个塞进了嘴里。
虽然木耳本身清淡,几乎没什么味道,但是对于杜引岁来说,这样安全可食,脆脆弹弹的口感还是很棒。
“你不是说不能直接吃吗?”秦浩阳疑惑开口。
怎么让他们去摘时说千万别直接吃,摘回来她就直接吃呢?
秦崇礼摸了摸傻孙子头,人家霉绿豆糕,馊鸡蛋,野草,生小鱼都随便吃了,还差这点云耳么。
杜引岁嚼巴了两下,满足地把木耳咽下肚,倒是没敷衍小孩,反是严肃了脸道:“我和你们能一样吗?我吃了那么多霉绿豆糕啥事儿没有,你和你祖父都拉虚脱了。这个也一样,你们直接吃会中毒的知道吗?不过等晒两三天再吃,就没问题了。”
说着,杜引岁挪了挪,把那几捧木耳在木板空处铺了铺平,又郑重道:“彻底晒干之前不可以偷吃知道吗?”
杜引岁的目光从两个认真点头的小东西身上,缓缓挪到一旁坐着的秦崇礼和楚秀兰脸上。
后者迅速点头,秦崇礼却是胡子一撅:“我是馋成那样的人吗?”
“没饿到那个份上,大家都能是体面人。”杜引岁笑。
秦崇礼:“……”
“我也不偷吃。”
没被视线关注到的江芜,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杜引岁转头,微皱眉:“你最好来偷。我之前说让你把早上的饼子吃完,你是不是装作听不到?你过来,我喂你吃!”
江芜:“……”
一个作势往板子下面扑,一个想要躲又怕人真的摔下来,两人拉拉扯扯的,衣襟都扯上了……
秦崇礼撇开了脸没眼看,然后发现旁边的楚秀兰眼睛瞪得老大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秦崇礼无奈地压低了声音,“你之前摔那一下,还没长记性啊?”
“爹,平地坐着呢。”楚秀兰小小声拍了拍旁边的地面,顿了顿又用手捂了嘴凑过去轻声道,“我觉得她们这样挺好的,爹你觉得呢?”
“什么样?”秦崇礼一开始没听懂楚秀兰在说什么,然后就看儿媳朝着木板车那边挑了一下眉。
秦崇礼转头,那边江芜已经半个身子被抓上了车,那……那可怕的小杜姑娘还在江芜的囚衣里掏掏掏,掏了半个饼子出来。
“是吧,挺好的。”楚秀兰一脸欣慰,“就算到了北地,江芜这身份,也不可能嫁人了,杜姑娘也是。她们要是能对赐婚的事没有芥蒂,一起过日子也挺好的。”
秦崇礼:“???”
听着楚秀兰的话,秦崇礼第一反应是真的想不顾身份与礼教,伸手把儿媳脑子里的水晃出来。这是二皇子的嘲笑,是皇帝的羞辱,哪里是什么一起过日子!
只是,话怕细品。
秦崇礼的眉头皱得比锁紧,却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了。
一旁,终于把饼子塞进江芜嘴里的杜引岁甩了甩手,似全然不知旁边两人低声蛐蛐了啥。
杜引岁不会去反驳他们什么,省得一会儿江芜又误会她对赐婚的事情还耿耿于怀想要自尽……
未来的事一点都不重要。
今日有饼今日吃,今日有车今日拉。
就是……杜引岁把板车上刚才因为“打架”弄乱的木耳重新铺了铺好,也不知那些每日的必须粮食都要拿来卖的衙役,会不会没收这些木耳。
杜引岁四下望了望,而后心念一转对楚秀兰招了招手:“楚姐姐……”
第24章 “有时候,恨也能让人活下去。”
从都城出发,已是农历九月末,如今在路上走了五日,已入了十月。
时间往冬日过,路程往北边走。别说凛州多荒芜苦寒了,杜引岁摸摸吃不饱的肚子,看看身边几人单薄的衣裳,就他们这样的,都吃不上凛州的苦,就是倒在路上的命。
食物,衣服,被褥,药材……
想要活下去,需要的东西太多,可这能不能把东西攒出来,却还是要看这些衙役的态度。
知己知彼,这知彼的知便要落在那曾经跟着谭望流放北地的卫家身上了。
话说,楚秀兰接下来的小杜姑娘交付的任务,还没来得及去找那卫家姑娘,衙役们就吆喝着催上路了。今日这午间休息的时间,竟比前几日都要短。
囚犯们唉声叹气,还没休息够的衙役们亦是。
杜引岁看着从远处飘来的厚厚云层,皱眉道:“要下雨了。”
同样的话,亦出自队伍领头处的谭望。
打发了叽叽歪歪的赵七,谭望扫视着周围的同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云层加厚,蜻蜓低飞,携裹着水汽的风也变大了。这些不过是在野外判断天气的基础,谭望不相信赵七都忘了,但是他还一脸不愉地来叽歪,可见他的心思已然全不在这正经差事上。
赵七如此,与赵七总混在一处的崔武呢?吴力,马大头,陈刚还有其他几个衙役呢?
衙役是低等的苦差,上头的威逼利诱,谭望扛不住,也没指望其他人能抗住。他本不想搞清楚那些复杂的,知道了比不知道还麻烦的事。但是早晨许律催着他松动些管理囚犯,囚犯松快了,那衙役就不能还随着他们的各自心思来。
谭望挥手拍走一只没头脑一般撞过来的蜻蜓。
看来,知道了麻烦,不知道更麻烦,他是得去摸摸清楚了。
不提谭望如何盘算,雨云却是缓缓地飘近了。
在谭望的催促下,人人绷紧了心弦加快了步子,紧赶慢赶地*顺着河道又走了一段后,拐进了林中,爬上了半山腰,总算在雨落下前,赶到了今夜的栖息处。
一座山神庙,破旧荒废杂草连绵,连里头的神像都只剩了半截。
但好就好在,大半的地方都还有瓦遮头。
就在队末的江芜咬着牙把木板车推过门槛时,大滴的雨点落下,砸得外头的土地啪啪作响。
“还好,没淋着雨。”楚秀兰伸头看了一眼杜引岁的腿,布料干干。
在衙役们的吆喝声中,江芜将板车推到了庙中一角有瓦遮头的地方。秦崇礼顶着衙役们不善的目光在破庙中小范围地溜达了一下,拖了个腐了一小半的木头几子到板车边。
木几虽破,卡一下,倒也能让木车脱手也能立着。
江芜确定了板车能结实停着,方才松开木把手,一下坐了下来。不得不说,还好中午杜姑娘把那半块饼子抢出来给她喂了,不然下午那加速又爬坡的行程,她真未必能撑下来。而且……爬坡时还多亏了老师和楚姐姐搭手带了两段。
杜引岁刚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呢,一撇眼就瞅到了江芜偷偷看秦崇礼和楚秀兰时,那眼中熟悉的……愧疚。
怎么有这种人呢?别人给她帮个忙,她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也是服了,真是歹竹出好笋。
秦崇礼和楚秀兰路上的帮扶,杜引岁受了,不过她可不愧疚。这种帮助,有来有回,她能还,不用愧。
在此之前,人还是要继续用用的。
“楚姐姐。”杜引岁勾手。
“好好,我这就去。”楚秀兰下午没寻着机会往前头去。主要还是队伍赶路赶得太急了,她压根追不上前面。
楚秀兰说着这就去,起身后又左看右看,四处观察做贼一般,嘴里还没忘了与杜引岁解释两句:“我瞅瞅啊,等没人注意的时候,我一下就过去。”
“???”杜引岁看看周围忙着查看环境排查狗洞,压根没管囚犯活动的衙役,“衙役们不忙着翻这庙呢么,你怕什么……”
楚秀兰瞅了一眼靠着墙角累得闭上了眼的江芜,而后突然凑近板车,俯身覆耳道:“毕竟我们这个事要大一些,没得连累了别人就不好了。”
杜引岁:“……”
都是流放的囚犯了,还能怎么连累?
好好好,你们这些人的道德感简直闪瞎了我的狗眼。
遇到好人,是件好事。但是遇到的好人太好了,就……
“呵……”在末世滚了七年的杜引岁简直忍不住地蹦了个笑,只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到都要脸红的楚秀兰,还是捞了一把板车上铺着的木耳递,“带点礼去吧,是不是感觉好点了?”
手里被塞了一捧木耳的楚秀兰愣了一下,别说……好像真的好点了。
杜引岁目送楚秀兰往卫家处去,看着有了几分信心的背影,又叹了口气,转头盯住刚依着墙坐下的秦崇礼。
来自一旁的目光实在灼热到难以忽视,秦崇礼不得不无奈抬头。
“老师,你不想救了吗?”
板车上的女子翘起一根手指,隔空指了指闭着眼的江芜,只动嘴型,连气音都没出,但可恨未学过唇语的秦崇礼还真看懂了。
想救,如何不想救!
可他怕……救不成,反成了杀。
秦崇礼垂下眼眸,看向自己枯瘦粗糙的手,若那是真相,若江芜承受不了真相,他算不算是用这双手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