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马大头在几人墨迹的时候就已经给她们看好了地方,好几丛茂密的高草堆在一处,够他们一家几口都去蹲的。
只是,他带着两人不过行出几步,离他瞧好的地儿还远着呢,有意思的事情就来了。
走了半天的路,马大头也累了,在等人的功夫索性席地而坐,并且略有些无聊地顺手从旁边薅了两爪小黄花在手上搓了搓。
这面坡向阳,金银花长得真不错。
之前那废太子不去他看好的地儿,非要上来拉屎,马大头一开始没瞅见坡顶那点儿黄花,还想着谁拉屎会往坡上走,不是有毛病就是有陷阱,就连有埋伏他都想到了……
不过等他眯了老眼,看清楚坡上的那抹黄,泥腿子出身的马大头就大概猜到这位废太子拉的什么屎了。
真有意思,这一路上听她稀碎背的东西,就几种野花野草,也能念叨得文绉绉的像是傻子念经,没想到她还真认得啊。
马大头想想那板车上脸红得像是被打了的姑娘,唉,就当是自己最后行善一次吧。人年纪大了,就是容易乱好心,只希望自己这最后一次差,能稳稳当当地结束吧。
无聊地搓了搓掌心黄花,马大头扬了声音:“报数大声点!”
从队伍所在看向山坡,坡顶不过一抹黄,待上来,江芜才发现坡的另一边竟是漫山遍野的小黄花,与她所背的描述,极像。
所以,杜姑娘醒了很久了吗?
总不能是一醒就看到金银花……
算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马大头背后不远处,江芜一边大声喊着“一”,一边疯狂采花。在她身边,是红了脸扯着花,大声喊着“二”的楚秀兰。
不是每个衙役都像马大头这么好说话,如果今天跟队尾的还是赵七,不可能这么顺利。
两人也不敢多耽误,就怕引了前头的衙役注意,多生枝节。
待金银花香由远及近,便是没有嗅觉增强也能闻到浓郁花味儿,已经烧得熟熟的杜引岁,总算摸着了点儿希望。
而队伍中那不知道为何出现的菩萨也的确给力,午间休息的那么一小会儿功夫,楚秀兰偷偷摸摸从那卫家菩萨那儿弄来了一小竹筒的水。杜引岁总算不用等到晚上,就能喝上金银花汁了。
好就好在,几人也没什么经验,只知道车上的人摸着已经非常烫手,自是努力地碾了尽可能多的小黄花到竹筒里,给杜引岁灌了下去。与其说是金银花水,不如说是金银花糊糊。
其实吧,要杜引岁说,别浪费,花茎叶都来,当菜吃也行。
当然,昏迷的人并没有发言权。
也不知是金银花的确疗效显著,还是他们弄回来的黄花够多,厚实得等于多吃了一碗粮食,下午时杜引岁的体感就要好了很多,已经从走向成熟的肉,变成了定格半熟的肉。
不过在其他人看来,烧还是烧着的,病还是病着的。
那么问题来了,病了该吃什么呢?
这一日,流放队伍顺着河滩前行,夜晚依旧宿在了林边河畔。
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江芜与秦家的树靠得更近了些。
于是,这一日,某只小团子的秘密,终于被发现了。
江芜是被小声的哭泣声惊醒的,一睁眼,就看到脑袋顶上两只小脚蹬来蹬去,差点没把她吓死。
待她捂着心口挣扎坐起,就看到旁边本只躺了一个杜引岁的木车上,此时已是挤挤挨挨。
“呜呜呜哥哥坏!你吃过了!瑶瑶也要吃糕糕!一点点糕糕你抢!”*
“不是抢你……我是怕吃了生病……”
“就是哥哥坏!哥哥假病病还要吃糕糕!真病病姐姐吃,呜呜呜瑶瑶吃,没有哥哥吃。”
“我没有假病,我是真的拉肚,爷爷也拉肚了,我们蹲一起拉肚的!”
“瑶瑶的,求求哥哥给瑶瑶吃,呜呜呜,最后了,没有了,哥哥吃过了!”
“我上次吃着就有点酸,你平日的绿豆糕是酸……”
……
江芜借着月光,看着车上两个正抢碗的小东西,还有些懵的脑子嗡嗡响,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在干什么。
不过,江芜反应不过来,有人反应得过来啊。
“我吃,别争了。”
板车上,随着干涩沙哑的声音,突然有一大块东西竖了起来。
江芜:“……”
杜引岁看了呆若木鸡的江芜一眼,伸出唯一完好的右手,从焦灼的两小只之间夺走了只剩个底的霉霉绿豆糕碗,埋头快速舔了一遍。
“你……你……”江芜一惊盖过一惊,一时竟不知自己再说什么。
杜引岁没时间理江芜,这难得的自主控制身体时间得珍惜!
放下了舔干净的碗,杜引岁的右手撩起了囚衣下摆,开始掏掏掏……
第16章 那不是猪精,还是杜(猪)姑娘。
流放第五日清晨,楚秀兰是硬生生被身上的酸疼拉扯醒的。
六岁的儿啊,还是有点沉啊……前日背着拉虚脱了的孩子大半日,几乎到了她承受的极限。还得是卫家姑娘的药丸有效,不然昨日又那么多上坡路,要再背可真得送走她的小命。
楚秀兰全身酸疼,疼得脑壳抽抽,四肢像是被大石压了一般,小幅度地活动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来。
只这一坐,楚秀兰便瞧见了躺在公爹旁边睡得正香的好大儿,原本还有些发晕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瞬间绷紧了神经,警惕的目光看向锁着他们一家的树根。
树下属于秦若瑶的细长锁链,一路延伸去了右边,楚秀兰向右转头,与几步外靠在板车边,乌了眼圈的江芜对上了眼。楚秀兰的视线顺着那细链攀上江芜身后的板车边沿,定格在了那窝在杜引岁怀里睡得呼啦啦的小东西身上……
行吧,对两个加起来都没有十岁的孩子,的确没办法太苛刻。前夜他们已经成功守了一夜,昨夜困了也很正常。
见人都在,都没事,楚秀兰柔了眉眼,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但凡她或公爹再给力一点,也不用两个小的自动请缨来守夜。
“他们昨晚好好守着了,是我让他们睡的。”乌着眼圈的江芜见楚秀兰叹气,担心她误会,赶紧主动往她这边靠了靠,低声解释,而后又抱歉道,“都是我不好,这两天倒头就睡了,忘了守夜的事。让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守夜,我真的是……”
“你白天得推车,多累人的,就该睡。我和爹不用推车都守不动。两个小的是主动说白日睡过了,夜里能看着的,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想啊,瑶瑶白日睡的还是你推的车呢。”楚秀兰安慰道,“其实像这样幕天席地的,大家都离得不远,有点儿动静能醒一片人,不守也没什么。反正现在我醒了,你再去睡会儿。”
说着,楚秀兰索性站起身,朝着江芜那儿走了两步,大有我看着你放心睡的架势。
离江芜近了,也就是离板车近了,于是楚秀兰看到了……
楚秀兰看着空荡荡的板车,微怔了眼,而后又看向板车上侧躺着的杜引岁:“昨天剩的那小半车金银花呢?你半夜全给她喂了?”
江芜:“……”
楚秀兰回头看了沉默的江芜一眼,只当是对方默认了,无奈道:“好吧,我也不知金银花的正确剂量是多少。”
算了,不管是多少,吃都吃了。
楚秀兰伸手摸了一下杜引岁的额头,嗯面色正常,温度也对了,不过……这是什么?
手指抹过杜引岁的唇角,楚秀兰没能把那抹绿蹭下来:“杜姑娘这嘴角,怎么绿呼呼的,是天太黑,你把金银花的枝叶也碾了喂了吗?”
“哦,那不是。那是发霉的绿豆糕糊……”江芜面色一下复杂了几分。
“什么糊?”楚秀兰感觉自己没听清。
“这说来,就话长了。”江芜咬了咬唇,下了决心。她也是憋了一整晚了,既然楚秀兰大清早地爬起来打开了这话茬,那么……
话还没说清呢,楚秀兰就看着江芜起身走近板车,左摸了一下摸出个光溜溜的碗,右摸了一下摸出两片细纱布,又掏了掏,掏出个很眼熟的小荷包和一件眼生得很还缝了好多个口袋的……坎肩?坎肩的前半部分?
“此事,说来话长……”江芜捧着一堆东西,狗狗祟祟地带着楚秀兰离板车远了些,直到两人的脚铐绷紧了方才止步。
也正是因为离得远了些,秦若瑶的小屁股暂时保住了。
江芜开始说前一夜的事,包括这些东西的来去……
楚秀兰捏着荷包,一时不知该先震惊三岁的小崽在自己的眼皮子下面藏了十天的绿豆糕,还是先检讨自己待小东西太严格,怕她食甜坏牙总控制她的甜食,让她藏了十日都不敢与自己说。
只细想又觉心酸,小东西馋坏了,好不容易去灶房偷了盘绿豆糕,都还没来得及吃一块呢,抄家的官兵就涌进了府里。入狱前都被搜身了的,虽不知哪位好心的官兵只捏碎了那些绿豆糕没有没收,但小东西在自己眼皮子下面竟一口都没敢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