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永安公主的目光凝在阿棠脸上的时间最长,长到阿棠都感到有些不自在,一旁的陆子尧无声地叹了口气。
  晏元昭提醒道:“公主?此乃拙荆......”
  永安公主脸上半露疑惑,盯着阿棠道:“你是哪家的娘子,姓什么叫什么?”
  阿棠:“......”
  晏元昭没和她通过气啊!
  她要是乱编,恐怕不太好。那唯一的答案不就是......
  “她是钟京沈家行五的娘子,父亲是沈执柔沈尚书。”晏元昭答道。
  果然。
  阿棠苦笑,索性主动道:“我名唤宜棠,您叫我阿棠就好。”
  永安公主的笑容猝然淡了,欲言又止。
  “母亲,等您问完,酒菜都凉了。”在旁装木头很久的羽啜开口,“快让客人动筷吧,待会儿有的是时间给您叙旧。”
  铁鹘人的美酒很香,撕成大块的炙肉不需要撒香料,就很好吃。草原上规矩少,羽啜和永安公主也都不带着铁鹘王族的架子,几人围坐在帐里,吃得热热闹闹。席间永安公主问起钟京的人事,晏元昭一一作答。公主不时唏嘘,好几次,在她快要掉眼泪的时候,羽啜赶忙将话题岔开。
  吃完饭,晏元昭与羽啜去隔壁帐议事,公主留阿棠和陆子尧叙话。
  侍女送上奶冻作膳后甜点,晶莹之上点缀着圆圆的红花瓣,阿棠毫不客气地连花带奶吞下肚,香滑不腻,她连吃了好几碗。
  公主屡屡向她投去耐人寻味的眼神,阿棠不好意思道:“您见谅,奶冻太好吃了,我有些贪多。”
  公主宽和笑笑,“你吃便是。你和我表姊长得有些相像,我和她多年未见,便忍不住多瞧瞧你,你别见怪。”
  她看向陆子尧,“你觉得像不像?”
  “乍一看像,笑起来就不像了。”陆子尧简单道。
  阿棠好奇道:“我能问一下,您的表姊是哪位贵人吗?”
  公主沉吟道:“她叫阿微,曾和晏驸马一起学琴,算是他的师妹。”
  阿棠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见明昌长公主,长公主也曾说她和一位故人相像,估计就是这位阿微。
  只是和两位公主都相熟的人,身份定然不低,为何永安公主如此介绍,没有说家门呢?
  她岂知永安公主本为郡主,她的母亲是故秦相
  的亲妹妹,她本人和秦微是姑表姐妹。秦相犯恶被清算,满门连坐,秦这个姓氏也沾上了屈辱。就连不姓秦的郡主,因为是秦相的亲外甥女,也跟着遭殃,家中地位一落千丈,亲事也受阻,她干脆主动要求和亲塞外,博个美名,也好叫母亲能在家里抬起头来。
  秦之一姓,是永安公主的伤心处,对于秦微讲,就更是一场噩梦,因而公主不愿提起,只拿秦微的另一重身份来说。
  阿棠道:“您想睹我思人,就多看看我,我哪里会见怪呢。和您的表姊相似,是我的荣幸,也是我和她有缘。”
  永安公主幽幽道:“还是莫要与她有缘的好,她命短,我出嫁前夕,她就不在世了。”
  阿棠一滞,“那太令人悲伤了。”
  “不过你和她却是缘分不浅,长得像,还是沈家的人......”公主脸上的表情很古怪,话锋一转,“明昌喜不喜欢你?”
  “呃,还可以。”
  “你和元昭成婚四年,膝下有几个孩子?”
  “一个都还没有,我身体不太好,一直未有孕。”阿棠硬着头皮道。
  公主蹙起眉,“那元昭现在一儿半女都没有?明昌就他一个儿子,还没有孙子孙女?”
  阿棠遗憾道:“没有。”
  公主不可思议道:“元昭可还比羽啜大好几岁呐!明昌不着急吗?”
  “急,可是这种事急也急不来......”
  阿棠十分想结束这个话题,不光是她,陆子尧也已听不下去了,向公主告了罪,去帐外吹风。
  阿棠向公主递去一碗奶冻,“光顾着说话,您也多吃一点,刚才席上您用得也少。”
  公主随手用调羹搅了几下奶冻,和蔼的面庞上忽地露出少女般的神情,“你回去告诉明昌,羽啜前年和今年各为我添了一个孙子,论子嗣,我赢了。”
  阿棠现在可以确信,这位公主绝对和长公主不对付了。
  第101章 周全法“四年前的那场亲迎礼,有没有……
  阿棠陪永安公主聊了一阵子,公主想念钟京,不断打听钟京的事。阿棠在钟京一共就待了几个月,困在沈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知所见甚少,硬是凭着她信口开河的本事,把公主糊弄过去。
  公主说得乏了,由侍女扶着到软榻上浅寐。阿棠散了头发下来,公主侍女为她编了铁鹘女子的小发辫,还在她额心垂上一块玉饰,胸前挂上兽骨做的链子。
  走出帐子,骨珠迎着风清泠泠地响。
  她寻到陆子尧,两人骑马闲逛,偶尔路过铁鹘人的帐篷,便停下来看看他们都在做什么。有个老妇人坐在帐篷门口织着羊毛薄毯,阿棠见了喜欢,想买来当披帛,打着手势问她还有没有。
  老妇人进帐,拿了几条织好的出来,有的织了鲜妍的花草,有的织了草原上的猛兽。其中有一条,图案是一只皮毛油亮的灰狼在月下嗥叫,阿棠一眼相中,拿了银子给她。铁鹘人会和汉人互市,银子也能花出去,老妇爽快地收了银子,将薄毯给她。
  阿棠披上毯子,正欲离开,忽然被她叫住。老妇双手合十,笑眯眯地说了句话,怕她不懂似的,还放慢速度又重复了一遍,阿棠估计是在感谢她出手大方,为她送上来自铁鹘的淳朴祝福,于是也笑着点点头。
  老妇一脸惊喜,嘴里又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还配上了手势,然后拉着她手非要把银子塞回给她。阿棠一头雾水,以为她后悔做这笔交易,忙甩脱她手,攥紧羊毛毯,跳上马一溜烟儿跑了。
  她动作太快,跑出去半里地,才等到陆子尧追上来。
  陆子尧捧着酒一路骑马一路喝,一下午神情萧索,没怎么说话,酒喝了一壶半,看着竟有些借酒消愁的意味。
  阿棠忍不住道:“陆先生,您怎么了?”
  “没什么。”陆子尧笑笑,“听公主提到故人,有些伤怀罢了。”
  “是了,公主的阿微表姊也是您的好朋友......”阿棠很想问问他,“阿微表姊”是何来路,但看他神色不豫,话到嘴边又踌躇了。
  陆子尧反将话题引开,“小丫头,你别怪我话不好听,元昭让你装作他原配夫人,实是荒唐。”
  “谁说不是呢,他有正头夫人,还偏哄着我叫夫人。人家沈娘子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他这样做,也太不尊重人了。”
  “我一个江湖孤女,和官宦人家的女儿云泥之别,性情气质更不能比,让我冒充沈氏娘子,我都觉得羞愧!”
  阿棠义愤填膺,不仅道出了陆子尧的未尽之意,还不吝自贬,以至于陆子尧出声宽慰,“也别这样想,你有你的好,依我看那些贵女都不及你。更何况沈执柔那老货的女儿,估计和她爹一样,呆板无趣,也不知道元昭怎么相中的。”
  没想到陆子尧还认识沈执柔。
  不仅认识,还颇厌恶。
  阿棠心里一喜,宛如知音得觅,只是碍于她当前身份,不好和陆子尧一起讨伐沈宜棠的便宜爹。
  她莞尔,“陆先生,多谢您为我说话。他有正妻,我才不会想三想四越俎代庖。还是那句话,河东事了,我就和他掰了。”
  陆子尧饶有兴致,“元昭和我说了,他可不会放你走。”
  “腿长我身上,我还管他呢。”
  陆子尧一笑,“难说。元昭想做的事,从没做不成过。”
  “我想做的事,也从没做不成过。”阿棠一言落定,“陆先生,我是认真的,我还要和您去西域呢!”
  陆先生沉吟片刻,“去西域这事,要缓一缓了。我打算先去一趟东都,祭拜一下故人,然后再说。”
  “这样啊......”
  阿棠不觉得失望,只是有些茫然。
  计划有变,那等她和晏元昭分别的时候,她该去哪里呢?
  她从前甚少给自己制定“去哪里”的事情,随心所欲,走到哪就是哪了。但此刻,阿棠却觉得很有必要思考这件事。
  不然,她真怕随心所欲,随着随着就犯错误了。
  ......
  晏元昭从羽啜行帐里出来,天已黑了。
  公主为他们安排了过夜的毡帐,侍女引着晏元昭过去。他远远地看见阿棠守着篝火,坐在毡帐门口,篝火映亮了她半掩在发辫下的雪净脸蛋,以及裹身的羊毛披肩,上面一只凶狠的狼头正对着他。
  晏元昭快步过去,“外头凉,怎么不进帐?”
  “好不容易来一回草原,还是铁鹘的草原,待在帐子里,多亏呀。”阿棠抬头看他。
  晏元昭蹲下,细细打量她的新发式,“陆先生呢?”
  “他遇到一伙铁鹘男人,跟着他们夜猎去了。我也想去,但他们嫌我是女子,不带我。陆先生也不帮我说话。”阿棠微微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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